才换了衣巾告坐,呈上府考未取的文章。鲁太监揭开卷子看了,道:“字迹很好,文章自然也是好的。府官儿没眼睛,怎么就不取?我这里就写书子荐你去,定要他取的。”拿过礼单来道:“秀才钱儿艰难,不收罢。”刘禺道:“贽仪是该收的,就是孔夫子也是受束[]的。”鲁太监道:“将就收个手卷儿罢。”进忠取上来看时,乃唐六如《汉宫春晓图》,笔墨甚工。门子捧上茶来吃了,倪文焕谢了。鲁太监命取书仪出来,递与文焕道:“些须薄敬,拿回去买个纸笔儿罢。”文焕拜谢了。走至堂口,文焕候鲁太监回进去,才出了衙门,回到岳家,细细对少愚说了。看那书仪,却是十两,陈少愚十分欢喜。

过了两日,果然府里续取出二十名来,文焕取在第一。不日学院按临,江都县进了三十五名,文焕是第十。送学之日,鲁太监也有贺礼,各缎铺并运司,盐政府两处房科都来代他插花挂红,彩旗锦帐,极其华丽。一应请酒谢客,俱是陈少愚一力备办。又备齐整酒席请进忠同衙门的人酬谢。文焕出来奉酒,不论长幼,一概称为老伯,甚是恭敬。正是:

志大言高狂者俦,独全浩气是儒流。

堪嗟矫矫黉门彦,折节阉人实可羞。

众人饮至更深,各留姊妹宿了。

次日辰牌方起,只听得店门外人声乱嚷,刘禺走出来看,却是府里的差人。见他来,便站起身来道:“刘大爷来得早呀。”刘禺道:“诸位有甚事?”差人道:“还是为织造的事。如今将近三个月来,府里日日催逼,拿过两三次的违限了。昨日又发在厅里比,他们连睬也不睬,这是瞒不过爷的,苏杭已拆号了,将近起身,这里还没些影响哩。”刘禺道:“本是急了,略宽一日罢。”差人道:“一刻也难宽。”刘禺叫陈少愚取出二十两银子与他们,他们那里肯受?众人出来,做好做歹的把他们撮弄去了,复人来同吃了早饭。刘禺道:“事甚紧急,须早作法,不要空使了瞎钱,到没用哩。”众人散去,少愚留下进忠、刘禺来,道:“外日小婿的事,承二位盛情提拔,感激不尽,如今这差事还望计较。”刘禺道:“奈刻下监主又在安东未回,怎处?”少愚道:“此事须是求你监主计较才好,不知几时才回来?”刘禺道:“有些时哩!令婿进了学,也该去谢谢他,或可乘机与他谈谈。老头儿是个好奉承的人,见令婿远去,自然依允。”进忠道:“此话也是,须内里有个人提拨他才好,老头儿有些不拨不动哩!”刘禺道:“到是李融还有些灵窍。”进忠道:“那孩子有些走滚,恐拿他不定。”刘禺道:“他与陆士南厚,我们与他商议去。”三人起身到仓巷里陆士南家来,小厮进去说了,出来说:“请爷少坐,家爷就出来。”

茶罢,士南出来相见,又向少愚谢道:“夜来多扰,酒吃多了,此刻头还疼哩!”对小厮道:“快泡苦茶来吃。”进忠道:“有件事来与兄相商。少愚老丈的差事紧急,要叫他女婿往安东去走走,一则谢荐,二者求免差事,特来请教。”士南道:“好虽好,只是内里无人提拨老头儿。”刘禺道:“正为此,故来求老兄一字与尊可。”士南道:“与那个?”进忠道:“李三儿。”士南笑道:“多承抬举,摸也没摸着,好不决裂的孩子,虽是心肠热,却也拿他不定。”少愚道:“否则,另求一位也好。”士南道:“别人都不中用,还是他有些用处,须寻他个降手去才得妥贴。如今他与徽州吴家的个小郎并卞三儿三人拜为姊妹,三人厚的狠哩!等我先去寻他个引头来。”遂叫小厮去寻做媒的高疯子。

三人坐着闲谈。士南便去取出几串钱来,道:“我们何不掷个新快顽顽。”进忠道:“好。”遂铺下毡条来,四人下场掷了一会,刘禺赢了十六两。只见小厮领了高疯子,一路嘻嘻呵呵笑了进来,道:“爷们得了彩了,赏我个头儿。”刘禺取了一百文与他,道:“拿去买酒助兴,有好私窠子弄个来顽顽。”高疯子笑道:“大路不走,到去钻阴沟。”士南道:“你家新媳妇是个好的。”高疯子呵呵笑道:“丫头子到还顺手,只是小伙子有些吃醋。”士南道:“你家老爬灰也未必放得过。”高疯子道:“我家老奴才转是循规蹈矩的,不敢罗唣的哩。”刘禺道:“我送你两锭雪白的银子,把他与我略搂搂儿。”那疯婆子笑嘻嘻的只是抢钱。士南又把打头的钱抓了些与他,道:“你不要疯,且干正经事去,我们要到卞三儿家耍耍去,你先去对他说声。你先拿一两银子去与他做东道,天热,叫他不要费事,就是桌盒酒儿罢,若吴家安儿在他家,叫他留住他,莫放他去。”那疯婆子接了银子,又抢些钱才去。小厮摆上饭来吃了,又下场掷了一会,刘禺只赢了七两。至申牌时,士南道:“我们去罢。”少愚道:“这事不可骤说,慢慢的引他为妙,我却不好去得。”

四人出来,少愚回去,三人进旧城到牛禄巷,将近城边,高疯子早站在巷口等。三人到了,高疯子开了门,三人进去,把门关上。卞三儿下阶来,迎进房内相见,果然面若娇花,身如弱柳,十分标致。丫头献茶,士南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