理。并且从先这件冤案,是从保甲局中发轫,如今隔了许多年,一旦案情大白,还是从保甲局里,辗转牵引出来的。似此造化妙用,罔测端倪,不更使人惊骇么。诸位不要心忙,等著者慢慢叙述,自然是牵一发以动全身,前后要归于合拍的。
  话说那时保甲局里,有一位承审委员,叫作何春舫,是个候补通判。自从得了这份差使,因为没有带着家眷,例住在局子内。一个官场的人物,当然具有官场普通的习气。不过这位何别驾,还另有两样小小的毛病:一样儿是好喝几杯酒,一样儿是性情有点暴躁。其实这两件事,本是无关大体,但因为跟勘破冤案的情节,其中很有关连,所以少得不预为叙及。再说那时候,离着保甲局不远,有个饭馆,名为醉春居,酒菜都还不错,何别驾首脑况且无聊,又兼生性好饮,所以时常一个人前去买醉。他并且说,这个饭馆子,叫作醉春居,我的号,恰好是春舫二字,可见是为我而设了。他既是常去,自然跟馆子里透着熟悉。那里上下人等,晓得他是一位委员老爷,便也都格外趋承,另眼看待。这一日,公务消闲,天色将到傍晚的时候,何别驾又犯了酒瘾,便一人出离保甲局,来到醉春居。工夫不大,酒菜上来,他浅斟独酌的,尽情享受。正在半醺之际,忽见堂倌手里拿着两宗物件,笑嘻嘻地走了进来。何春舫看时,一个是一尺多高彩釉瓶,一个是一本画册。原来这位何别驾虽然称不起是个赏鉴家,但对于古董字画之类,多少也有一点研究,因此一见了这两宗东西,便觉得醉眼一明,心里头透着高兴。当时堂倌走到面前说道:“何老爷,请你给看看这两样东西,能值多少钱?”何别驾点了一点头,先把画册接了过来,问道:“这是从哪里来的?”堂倌把瓷瓶放在桌上,口中说道:“请你先看罢,回头我再说也不晚。”何别驾已经把画册打开,刚一看去,不由得又惊又喜,原来是沈石田的真笔,不但画得好,而且上面还有他自己题的诗,一共十二幅,每幅皆如此。再看纸的身份,跟图章的篆刻,确乎是一些毛病也没有。本来石田的书画诗,在明,即已推为三绝,如今流传数百年,更是非常宝贵。现在这一本小小的册子,真乃不啻拱壁了。
  何别驾爱不释手的看了半天,这才放下,然后又把那瓷瓶拿了起来,仔细观瞧,见是大明三彩,一点磕碰地方也没有,并且还是官窑的出品,底款端楷,彩色十足,也算是个难得之物了。
  当时他一边看着,一边思忖道:“难得这两件精品,今天无意之中撞在我的手内,似此绝好机缘,岂可轻轻放过。不过有一样为难,好东西是从来不肯贱卖的,只怕索价太昂,我买不起,那便如何是好?”想到这里,便向堂倌问道:“这可是人家卖的么?”堂倌笑道:“要不是卖的,怎么会拿到我们铺子里来。但是据卖主说,这两件东西太好了,要的价钱很大,我们铺子里的人又全都不懂行,可巧赶上老爷在这里,想这瓷器、字画的好坏,自然瞒不了作官为宦的,所以请您给看看,到底能值多少钱?”何别驾一听,心里先凉了半截,觉得自己所见不谬,想着要买便宜,那是办不到的了,说不定是要三百五百的,看来这两件东西,也只能一饱眼福;要打算据为已有,那可是徒劳梦想呢。当下他这么一想,早已兴致索然,便又慢慢地问道:“他要了多少钱,你先告诉我说。”堂倌哼了一声道:“你万也猜不着,凭这两件东西,他要二十两银子。何老爷想想,可笑不可笑。”何别驾一听,立时眉梢眼角全都布满了笑容,不过他的这个笑,跟堂倌所说的笑,实在是背道而驰咧。堂倌一见,便道:“怎么样,可不是要得太多了吗?
  要是依我看,至多也就值上二两银子。”何别驾道:“你给估的也太少了,但是他要的,差不多也有一半儿谎。你去跟那个卖主儿说说,他要十两银子肯卖时,我就把这两宗东西留下。假如他还要争竞,你就替我作主意,再添上一两二两的,也不要紧。其实要按公道价钱说,也就值到十两银子。但我瞧着很喜欢,满让多花上一点,也是不在乎的。”堂倌道:“这个事情好办,全都交给我咧。既是何老爷喜欢上,无论怎样,我必把他买妥,再说换一个人,也未必肯出这么大的价钱。今天的事情,真算凑巧,卖金的捧着买金的了。你先慢慢地喝着,我这就讲价钱去。”他说着,就出去了。
  何别驾一边喝着酒,一边赏鉴着,真乃一面皆欣喜,满腔都是春,说不出那份快活来,暗自想道:“从来一饮一啄,莫非前定,这话实在说的不错。我若非今天犯酒瘾,哪里赶得这宗事情。要是早一天来,可也遇不上,晚一天来,又错过了。
  足见是造化有灵,暗中呵护,要把这两宗物件,送到我的手内。最可笑的,是好货不遇识者,堂倌还说价钱要得太大呢。
  他哪里晓得,是把金子当铜卖了。这样好运气,别人谁也没有赶上,单单的叫我遇着,就凭着这份财气,说不定早晚之间,官运还要亨通呢。”他想到这里,心中大乐,便满满地喝了一杯酒,也好算是快浮大白的了。但是猛然间,却又想道:“这事虽然便宜,却也有些古怪,何以那个卖主儿,手里既有这样的好东西,偏又如此懵懂,岂不是一件奇事么?莫非是中落之家,祖父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