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然传扬出去,可是玩的吗?”
  陈至刚道:“若要沙孝廉对质,可使不得。不瞒兰翁说,小女委实无耻,终要请兰翁顾全体面。石忍冰那厮还可以用强力压之。”兰仲道:“晚生何尝不是这么想,但最可虑的是,眼前果然压服了,只怕不能管住他到上头去胡闹。晚生一官弃之不惜,老先生分上也说不得了,倒是老先生的清名有累,如何是好呢?”陈志刚原是做官的,岂不明白这是明明要敲他的竹杠了。不禁勃然大怒:你不想给你赚了论万银子了,还不肯白劳一点儿,倒好意思想图我的银子哩。再者,我们家只有敲别人家的竹杠,没有别人家来敲我们家的竹杠,这岂不是天翻地覆了吗?于是顿然间面皮都变了,青而白的颜色。要知陈至刚怎地对付兰仲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卷之十九赭衣人翻为座上客蓝袍人不是个中人
  按官场中,讳敲竹杠的名儿,叫做伸手。这“伸手”两字在普通社会上却是个很不好看的名词。比如讨饭的就叫做“伸手将军”,闭目而思其状态,其实宛然。又有一说叫做“棺材里伸出来手”,就是死要钱的意思。但不知第一等的尊贵人,何以取这极不好看的名词,做要钱的徽号,这个理想委实难解。大概居官要则,弄钱的政策,在利用安民的诸大端之上,决不肯自谦到如此地步。想弄几个钱就自为讨饭的死人,差不多个样子,决无此理,这便难解了。有的人说这不是官场中人自己兴出来的名目,大约是普通社会上刻毒官场中人的话头。此说似乎相近,然而其实却又不然,何也呢?做书的在少年时代从三吴两越间逆流而上,直至两川,跑了十年,无非是帮人家打算伸手的交道。当初帮人家伸手,似乎比别人的手伸的长些,所以东家的项珠不作兴不变色的。红的变不成绿的,总要变成了才肯歇手。这句话并不是做书的忽然说起笑话来,做书是第一件郑重的事体,规矩的营生。与自己的名誉以及他人的知识俱有关系。作兴游腔滑调的捉弄几句在里头吗?并且这部“官场秘密史”更其不好大意,虽是列传的贵人名儿姓儿,大半识了白字,故意弄了些鲁鱼豕亥之误。然而一经读过,哪个不知道这是某官、某姓、某某台甫,一目了然,所以只好少说一句话,万万不可多添一句话。何也呢?若是多添了一句好话,自然欢喜,差不多拿这部“官场秘密史”当做此公的家谱一般留着,子子孙孙据为家法,等到三百年后直可以算得典故了。此公的子子孙孙很以为荣耀,旁人也让他一步是个名宦后裔。若是多添了一句坏话,此公岂不要马上的跑来同做书的为难吗?做书的自己知道做了这一部书,怨也招的不少了,经不起列传诸公结了团体跑来。疙瘩只消有凭有据还来得及对付,一大堆的名公贵人若不罢休,那末倒霉了。然而呢,稗官野史无非是谎调谰言,那里作得准哇。几曾见说部上的毁誉,定个人的价值呢?
  闭言少去,正传编来。却说陈至刚听了封兰仲封大老爷的言语,大有伸手之意,心里好不自然。脸上便变了颜色,正待要使个标劲儿给他瞧瞧,反复一想,老大的使不得。究竟吊桶落在他井里,他官位虽小,强他不过是个知县衙门,公事办公理该质讯,休说沙少安大不了一个举人,就是翰林也抗他不过。若是少安同忍冰对质起来,那就糟的没收场了。那其间少不得仍要央他伸出来的手缩回去,倒周折了,而且闹得六缸水浑,洗刷不清,如今只好填他一填。连忙把火气死活捺了下来,堆上一脸的笑容道:“兰翁虑的不差,总要请兰翁……”说到这里。使着三个指儿说想个万全之计,周旋兄弟。兰仲情知上钩了,只是三个指儿太远许了,索性让我给他个数目罢。想罢,便道:“这个自然,这个自然。女公子是万金之躯,那里是千金体呀,断断使不得让一些儿错点落在外边……”说着伸个大拇指说:“老先生是也不是?”至刚瞧他手口相连,直是狮子大开口,要一万。心上“砰”的一跳,想他的心狠也不狠,这记竹杠敲的好不利害。眉头一皱计上心来,你狠我这里比你还狠些。便声色依然恭恭敬敬站起来,朝着兰仲深深一揖道:“兰翁这样周旋,兄弟感激不尽,不过兄弟还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要同兰翁商量。”
  兰仲忙还了揖道:“老先生吩咐晚生敢不从命。”至刚嗫嚅道:“我们明人不必细说,官场中却没有赊账的,终须现交,然而瞒不过兰翁,这里是个苦地方,钱铺子是没有的,须要到同德县才有钱铺。然而也没有殷实的铺户。兄弟这边虽有些往来,这样的巨款,他那里吃不住,所以兄弟只好出一张十天的支票,须等京里汇过来,才好现收。不过忍冰这混帐东西,可恶的很。若要早点结案,三天可来得及吗?支票一张,兰翁可信得过兄弟吗?”
  兰仲听了,这是明明搪塞的话,一言蔽之,要见了颜色才肯拿钱。若说同德没有大钱铺,忍冰的老子不是同德利记钱铺子的即期票吗?立刻兑出论万银子不成问题。只需使人坐了火车,来回不过三个钟头的时分,一张票子去,两抬白花花凸肚翘的元宝不就来了。既是他这样,我这空头人情落得做,怕他拔了短梯,少了一文?但是支票却要拿了走的。想罢,便道:“老先生笑话了,那里说到信得过、信不过的来呢。至于结案,哪里要三天,就今儿也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