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言旁语,嘲笑酸狂。难道女儿家,就不准见人了吗?左思右想,又想起幼年事来,若非母亲指定,纵令女儿无知,亦不敢错行一步。缘何到了此时,母亲不认前识,反把样样错处,都放在女儿身上。女儿虽愚,如何担当得起。越想越伤感,也不顾晓夜风寒,秋窗露冷,独对着一盏残灯,悲悲切切的呜咽起来。正应了珠沉玉碎无人识,絮果兰因只自知。
三蝶儿自德舅爷去后,哭到天明,忽听西院里一片哭声,才知是有信起灵了。自己把钥匙带好,把母亲、哥哥应穿的孝衣衣服,慢慢的预备出来,转身出了西院,无精打彩的祭奠一回。又把各处东西,查点一番。闻说此日看家,有德大舅母帮忙,心里便放下一半。随把一切事情,交与德大舅母,自己好省一点事。玉吉也不去过问,临起杠时,先与德大舅母、三蝶儿磕了回头。德氏也不问家事,自己穿起孝衣,先去上车。门外看热闹的人,拥挤不动,都届聂家出磕,前后两口棺材,很为奇特。又因玉吉兄妹,年纪很小,不幸父母双亡,虽是闲看热闹,也不免动些伤感。当时鼓乐哀鸣,执事前导,杠前杠后,男女的哭声震天。三蝶儿亦送至门外,号哭不止。幸而德大舅母有着许多的事情,不能不收住眼泪,先理正事。眼望着灵柩去远,同着三蝶儿进去,娘儿俩查点一番,先把净宅的先生伺候完毕,然后又一起一起的,开发酒钱,三蝶儿的身上有病,顾不得一切事情。哭了一会,一总把聂家事情,交过德大舅母,便向东院里,闷闷的睡去了。到晚德氏回来,三蝶儿扎挣起来,虽然不放心玉吉,而思前想后,亦不必过问了。只好洗心涤虑,去向厨房里作菜作饭,伺候母亲,把聂家的事情,一字不提,免使母亲生气。德氏亦追悔无及,不该把额氏罪过,托在女儿身上,随用好言安慰,把额氏在日姊妹所积之仇,述说一遍。原来那德氏为人,生性孤僻,尤饶古风,行动以家法为重。对于亲生子女,从未少假颜色,因此与女儿心里,很是隔阂。终日在规矩礼行上注意,把母女亲情,丝毫都没有了。当那三蝶儿幼时,额氏向德氏说过,将来两姨作亲,把三蝶儿许与玉吉。不想当时德氏并未许可,因碍于姊妹分上,未便驳回,只推年纪尚小,长大了再说。岂知额氏心里,似以为实,逢亲遇友,遍为传布,后传到德氏耳里,不禁震怒。本想待女儿长成,谋一乘龙佳婿。今被额氏之口,造出种种言词,待再欲翻悔,亦翻悔不及了。因此与额氏犯心,结成深怨。德氏是因爱女心盛。自己决定主张,宁把亲生女儿锢死深闺,亦不愿与聂家为妇。迫至额氏已死,正好搁起前议,另换新题。这些前因后果,玉吉和三蝶儿二人,如何能知道。这也是前生造定,合该如此。
德氏自额氏出殡后,找了几名瓦匠,先把家堂门砌墙堵死。两院好不通往来。一面又急着找房,赶着搬家,终日里忙忙乱乱,皆为迁移的事情,常禄见母亲如此,不敢多言。知道近来家道,不似从前,只得把学房辞退,告诉母亲说:“要谋个挣钱的事业,”德氏亦不便拦管,知道常禄为人,极为孝谨,出外作事,也不必德氏操心。所以常禄一说,便答应了,这日德氏出去,把某处房舍,业已租妥,归家与常禄商议,急早搬家。三蝶儿见事已至此,不必多言多语,任是如何,但凭母亲去作,自己也不便管了。有时与玉吉见面,格外留心。既防母亲猜疑,又恐哥哥说话。又恐此时玉吉人大心大,生出意外思想来,反多不便。因此与玉吉兄妹,日渐疏远。只有梁妈过来,尚可背着母亲,询听一切。偏偏梁妈为人,极其仆厚。额氏在日,曾把结亲的事,对她说过。后见之先一死,额氏抱病,德氏与女儿闹气,翻悔前议,三蝶儿寻死觅活那样凄惨,心里十分难受,这日五七已过,德氏母子已经择定日期,往别处搬家了。梁妈想着三蝶儿,不知此时此际什么光景。正欲往东院里来,忽见玉吉走进,问他往哪里去?遂把东院姨太太有日迁移的话,说了一遍。玉吉听了,不由的一怔,半晌道:“好极,好极。人生聚散,本是常有的事。”遂唤梁妈进屋,说有几件东西,叫她带过去,免得搬家以后,仍有纠葛。梁妈接过一看,却是一堆乱书,也有破笔残墨等物,共总捆了一捆,交给梁妈道:“你问问姨太太,这院存的东西,尽管指明来取。”
梁妈一面答应,出了两院街门,原来自不走穿堂后,两院是各走一门,拐过一个小湾,方才到了。是日德氏母子有事外出,只有三蝶儿在家,正在房内做活。一见梁妈过来,拿着一捆乱书,随问道:“半天晌午,你怎的这么闲在?”一面说,一面让她坐下,打听典房的事情怎么样了,大爷可在家么?梁妈请了个安,笑嘻嘻的道:“大爷请姨太太安,问大爷、二爷并姑娘的好。叫我过来打听,姨太太几时搬家?我们过来帮忙,”说着,把一捆乱书,放在桌上道:“这是这里大爷在两院存的,大爷叫我拿来。还说两院儿有什么东西,请姨太太指明,我给送过来。搁了这么多年,我也记不清,大爷也都忘了。”三蝶儿听了此话,很为诧异,看了看一捆乱书,原无要紧物件,何苦这样生分呢?莫非听了搬家,玉吉气了?因问道:“大爷想起什么来,这样细心,难道自今以后,不见面了不成?”随说把手巾活计放在一旁,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