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甚权力,也不把他放在眼里。元璋一切安排停当,吩咐汤和小心镇守濠州,自己带了徐达、常遇春、胡大海、花云、李善长、郭英、沐英、方刚等一班战将进兵攻取定远。定远守将王聚出兵拒敌,力尽战死。元璋得了定远,又收服了马家堡寨主缪大亨。大亨的部下也有两万多人马,各处的小寨,听得大亨已投诚了,便都率着部下纷纷来归。这样的一来,元璋的威声大震,武将如邓愈、华云龙、郭兴、常遇春、吕怀玉、耿炳文等齐来归附。
  这六员勇将中,除了耿炳文是耿再成的族兄,郭兴是郭英的兄弟外,邓愈、华云龙、常遇春、吕怀玉等四人,系闻名来归,都具有万夫之勇。邓愈更兼文武全材,他是和州人,将来也是明朝开国的功臣,又有文士如龙泉人章溢、丽水人叶琛、浦江人宋濂、处州人刘基,这几位号为浙东四大儒,又称作四贤。那时章溢、叶琛等见群雄四起,天下大乱,便攘臂奋然道:“大丈夫要辅助明主建功立业,目下是其时了。”于是两个人游历各处,要想择主而事,而在路上却碰着了宋濂和刘基,也抱着投笔从戎的志愿。四个人聚在一起,说说谈谈,互慕着文名,当然十分投机。大家议论了一番,觉得徐寿辉、方国珍、张士诚等一班人都不是成大事的,闻得濠州朱元璋自起义以来,仁慈爱民,礼贤下士,知道是个真主,就星夜来投奔元璋。
  但四人之中,刘基更是出类拔萃。宋濂、章溢、叶琛等三人也个个是满腹经纶,才堪济世,学足安邦。
  单讲那个刘基,字伯温,祖居在处州的琅玕乡。他在十七岁上已中了进士,可算得无书不读,博古通今。浙东的四贤,要推刘基文名最盛。他新中进士的时候,年未弱冠,不免睥睨一切,骄气凌人。和他结交的一般宿儒,都佩服着他的学问,所谓后生可畏,自然让他三分,那刘基便觉得不可一世了。
  一天是三月三的上巳日,刘基也效着那古人,往郊外去踏青,顺便去游览灵岩。那灵岩的地方,离琅玕约有二十多里,那里山青水秀,碧树成荫。又值春气融融、百卉争妍的当儿,但见遍地山花照眼,绿波涟漪,云影婆裟,花香馥郁,流泉玲琮。行人到了这里,真要疑是身入了画中哩。刘基也爱灵岩的风景清幽,一时贪玩山色,徘徊了一会,已是倦鸟归林红日西沉了。灵岩本是处州著名的胜地,春秋佳日,士大夫提酒登临、凭吊古迹的很是不少。刘基见游人纷纷散去,才觉得时候已晚,只得舍了佳景,慢慢地走回去。可是走不上十里,天便昏黑下来,幸得微月在东,略略辨得出路途。刘基因归意匆匆,却错走了一程,举头四望,见一片的荒地,青冢累累,鬼火磷磷,不由得心慌起来。正在遑急时,远远瞧见人家的住屋,那灯光从门隙里射了出来。刘基这时好似得着了救星,三脚两步地向那所房屋走去。到了面前,就月光下看去,却是竹篱茅舍,双掩柴扉。听得里面磨声鹿鹿,灯光便自柴扉中吐出。
  刘基待上前叩门,忽听屋内有人问道:“外面来的可是刘伯温吗?”伯温见问,不觉吃了一惊,忙回答道:“在下正是刘伯温,不识高士怎样知道的?”说犹未了,柴扉呀地开了,走出一个老儿来,笑着说道:“我在十年前已经算定了,相候已多时了。”说罢,仰天大笑,弄得个聪明绝世的刘伯温,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。那老儿便迎伯温进了草堂,早有小童献上茶来。老儿让伯温坐下,伯温一面接花,便躬身道:“敢问仙丈高姓雅号,何以晓得贱名?”那老儿笑道:“山野村夫,与草木同腐,本不必有姓名,不比相公,少年名书金榜,谁还不知我们处州有位刘伯温呢?”老儿说时,形色十分谦慕,打动了伯温好胜之心,脸上便露出骄矜的颜色来,口里谦逊道:“承仙丈的谬奖了。”老儿笑道:“今天贤者下临敝庐,也可算得蓬荜生辉。”伯温道:“这是仙丈的推崇,但小可此刻因贪游灵岩,回去天晚,误了路程,日暮途穷,要求仙丈这里打扰一宵,未知仙丈可能见容?”那老儿大笑道:“我刚说相候多时了,正希望相公的大驾见顾呢。”
  伯温见老儿说话迷离惝恍,方待要问个明白,不曾启口,那老儿却继续说道:“刘相公才广学博,方才从灵岩回来,那灵岩的古迹里面,有一座蝴蝶冢,不晓得它建自什么年分?是怎么一回事?老汉怀疑已十多年了,万祈指教。”伯温听了,一时回答不出,嗫嚅了半晌,勉强说道:“那蝴蝶冢小可也尝听人说过,有的谓是庄子的化身,其实这一类古迹遗事,谁也不能证实它,无非是前朝好事文人弄的玄虚罢了。”那老儿见说,不禁正色道:“这是什么话,只怕未必如尊意所说呢!”
  伯温那时知道老儿有心难他,便寻思道:“等我反难他,看他怎样。”想着忙拱手道:“依仙丈所论,谅来定有根据,敢请见示。”那老儿仰着脖子,微绷道:“讲起那蝴蝶冢来,老汉倒略知一二。什么庄子化身,都是一种推测之辞,况那冢的年代,也不至于这般久远。考这蝴蝶冢由来,是唐天宝年间,宫廷之乱,廷臣梁诗祯株连被诛。诗祯的爱姬蝶奴,也服毒身殉,她死后遗书,自述是本城人,指名要葬在灵岩下。诗祯的家属敬她贞烈,真个运柩回来,替她瘗在岩下,成了她的志愿。那冢的面前,镌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