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他自前番在火焰中救出世宗帝之后,两脚受了火灼的伤痕,经太医院给他治愈。世宗帝嘉他的忠勇,授为伯爵,又擢他做了侍卫总管兼京营的兵马都督。陆炳既做了侍卫总管,他在每晚的黄昏必亲自进宫,往四下里巡逡一转,叮嘱那些侍卫小心值班,自己暂出宫回都督府。这是陆炳平日的规例,风雨不更的。
  这天的夜里,陆炳为了应酬同僚,进宫迟了一点。那也是世宗帝合当有救,所以喊了声“哎呀”,正被陆炳听得。这陆炳是心细的人,他听得声音有异,心里先已疑惑的了,便昂起着脖子,向那禅室的窗洞中来张望。
  不张犹可,这一张之下,叫得陆炳魂灵儿飞上了半天。原来他往窗内望进去,见世宗帝精赤了身体,颈上胸前都是鲜血,榻上一个美貌的女子,手里执着明晃晃的一把尖刀,正从床上跳下来,一手似在那里系着衣襟,粉脸上杀气腾腾,一双杏眼瞪着世宗帝,好像要动手的样儿。这时陆炳已知道间不容发了,便大叫—声:“休得有伤圣体!”只尽力一脚,那禅室门被他踢倒下来。世宗帝和翠琴都吃了一惊,乃至见是陆炳,世宗帝忙道:“卿快来救朕!”话犹末了,陆炳已大踏步抢将入来,叉开五指向翠琴抓去。
  翠琴瞧见陆炳雄赳赳的那副形状,深恐受辱,就反过尖刀,望自己的喉中便刺。陆炳怕翠琴一死,没了活口,追究不出主使的人来,怎肯轻轻地放过她呢?说时迟,那时快,翠琴的尖刀才到项前,陆炳急忙扳住她的粉臂。翠琴见不是势头,索性一刀对准了陆炳的头上刺来。陆炳把头一偏,翠琴戳了个空,又兼她用刀太猛,香躯儿和刀一齐直扑过来,刀尖巧巧地刺在陆炳的右腕上,鲜血骨都骨都地直冒。
  陆炳也顾不得痛了,骂一声:“好厉害的泼妇!”两手将翠琴的粉臂只一搭,想翠琴那样弱不禁风的娇女儿,怎经得陆将军的神力,早被陆炳掀翻在地,纤腕握不住尖刀,当啷地一响,已抛出在丈把外的门边上了。陆炳搏住了翠琴,一手就自己身上解下一根丝绦儿,把翠琴的两手结结实实地缚好了。回身来瞧世宗帝,见世宗帝赤身蹲在榻边,两眼只是呆瞪。
  陆炳知他受了惊恐,忙俯身下去,把世宗帝扶上了牙床,取个枕儿做个背垫,合斜坐在那榻旁,又拉一幅绣被替他轻轻盖上了,低声说道:“陛下受惊了么?”世宗帝已噤了口不能答应,只略略点了点头。陆炳回头去倒了一杯热参汤,递给世宗帝慢慢地饮着。自己三脚两步跑到警亭下面,叮叮当当地打起一阵云板来。这警亭的云板,非有紧急事儿是不打的。当时阖宫的太监、宫人、侍卫纷纷奔集。陆炳令侍卫退去,一面只吩咐内监去召太医,又选了几个灵敏的宫女,去禅室里服侍世宗帝。且慢,做书的讲了半天的混话,几乎要前文不对后话了。
  因为世宗帝在禅室中,难道连宫人太监都没有一个么,却要等陆炳来打云板传唤?世宗帝身边的那个萍儿,又到什么地方去了?这都有个讲究的。须知禅室不比宫廷,是世宗帝参佛的禁地,太监、宫人不奉召唤是不敢进来的。在世宗帝回禅室的时候,本来有五六名内侍跟着,都被世宗帝和翠琴回复走了。那个萍儿,自翠琴进宫,世宗帝是嫌旧爱新的,便命翠琴在禅室中侍候,萍儿封了嫔人,另居别宫去了。陆炳在匆促中,不知道传唤哪一宫的太监,所以只好去打云板了。过了一会,太医来了,诊脉已毕,处了药方,内监忙熬煎起来,给世宗帝饮下。
  又过了好半晌,世宗帝心神渐渐地定了,才能开口说话。
  那时太医替世宗帝把头上的伤痕裹好,拭去血迹,起身退出。太医去后,世宗帝令陆炳把翠琴拥过来跪在榻前。世宗帝徐徐地问道:“朕和你有甚仇怨,却来持刀行刺?朕看你身上带着利刀,起意已不止一天了,你系受谁人的指使?从实供出来,朕决不要难为你的。”翠琴朗声答道:“今天的事,全是出自我自己的主意,并没有谁指使的。至我要刺你,不是和你有怨,更不是与你有仇,实在你逼人太甚了,我才拔出刀来自卫的。”陆炳在旁禀道:“陛下无须多问,侍臣带她到部中去刑讯去。”世宗帝摇头道:“朕已明白她的用意了,只传总管太监进来,把翠琴领到景春宫去暂居。”这景春宫就是从前的景寒宫,为专贬嫔妃的所在。是夜陆炳留在宫中,到了明日的上午方行出宫。世宗帝居禅室里养伤,足有三天没临朝政。那个翠琴被禁在冷宫,知道世宗帝不加杀戮,尚有不舍之意,但自己终抱定了主旨,无论如何,宁死不辱就是了。这翠琴为什么要如此坚决,后文自有交代。
  再说嘉靖年间,有个著名的北方大侠叫做红燕的,是顺天人。他生平没有名姓,江湖上都称他做红燕。这红燕往来大江西北,都行些侠义的事儿,专杀贪官污吏,干下了案子,就留一只红绒的燕子在事主家里。红燕的声名,由是远震四方。一般做官的闻得红燕的名儿,一个个魂销胆落。那时也曾派得力的探捕四处侦红燕,不但红燕捕不到,承担这差使的捕役倒已被他杀死了。这样的一来,捕役们要顾性命,从此谁也不敢去尝试了。
  一天这红燕经过通州,见一群少年在那里练武,其中一个美少年使一对虎头钩,虽不见得十二分的高妙,却也算得后起英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