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彼此扭着,直扭到富阳县来,走到堂上,便大声“叫冤”。早被值日差役过来带住,在班房内等了一会,县大老爷方才坐堂,把伍作霖和那少年一起带上堂去,先拍着惊堂喝道:“你们有什么冤枉,敢到本县这里喊冤?”那少年跪上一步,先气急败坏地诉道:“小的叫倪少云,杭州人氏,昨天在富阳船上,遇着了这个姓伍的,和他并不认得,不料他今天早上突然把小的被头,抢了过去,不肯交还,硬说是他的东西,还把小的一直扭到这里,只求青天大老爷明镜高悬,秉公伸断。”那富阳县大老爷听了,便又问伍作霖,伍作霖也诉说了一遍:说自己在杭州趁船,到富阳探亲,不想今天船到码头,正在收拾行李想要上岸的时候,无缘无故的,他走到小的面前把小的一条棉被抢了就走,小的和他分辩,他反说小的讹他,大老爷的明见,小的和他认也不认得的,怎么就会抢他的东西,他明是欺侮小的软弱,心怀不良罢了,现在只求大老爷问他,是他的被头,可有什么凭据?
  县大老爷听了倒也不差,便问倪少云道:』“据你说来,这条棉被实是你的,是姓伍的有心讹你的东西。”倪少云磕头称是。
  县大老爷道:“你们两下各执一辞,本县也无从分晰,你只说是你的被头,可有什么凭据?”倪少云听得要问他的凭据,倒呆了一呆。你想出门的人,带的铺盖行李,哪有什么凭据!那倪少云又不是个仙人,哪晓得在路上有这些疙瘩,预先的作些凭据出来。当下呆了一回,方才回道:“这条被头,委实是小的家里头带出来的,小的做这条被头用了几丈洋布,几尺被面,几斤棉花,大老爷不信,只要拆开验看就是了,却没有什么凭据。”县大老爷听了,还没有开口,伍作霖早抢着说道:“大老爷的明见,这些说话,算不得凭据,就是望空揣度,这几句话儿也说得出来。小的却有一个实在的凭据,在这棉被上边。不瞒大老爷说,小的出门的时候,小的老婆怕小的出门不太平,找了四个太平钱儿定在被头的四角里头,是叫小的出门太平的意思。他说是他的被儿,料想没有这个凭据,只消当堂拆着,就明白了。”此时那倪少云跪在旁边,听了伍作霖的一阵捣鬼,心上十分好笑,暗想这个人真是鬼摸了头,说出这些瞎话,便放心大胆的摔口说道:“只求大老爷立刻拆开,见了明白,若是里头有了什么太平钱儿,便算是小的有心图赖。”县大老爷当时听了他们两个的说话,果然立时立刻的叫了两个差人下去,把四边被角,当堂拆开,给他们两人观看。哪知不拆开来犹可,这一拆开来时,只把一个倪少云惊得两眼睁睁,做声不得。你道为着什么事情,原来那条棉被的四边角上,果然端端正正的钉着一个太平钱儿。县大老爷看了,正和伍作霖口供相同,明明是伍作霖的东西,倪少云有心图赖,便把被头断给了伍作霖,又把倪少云叫上去,呼喝他几句道:“看你年纪轻轻的人,为什么要图抢人家的对象?本该要把你枷号通衢,儆戒儆戒你的下次,姑念你初次为非,从宽免责,下去好生改过。”
  说着,便哼的一声,满堂的皂隶,便齐喊一声堂威,叫他下去。
  倪少云满心委屈,不敢置辩,只得垂头丧气的走下堂去。伍作霖叩头谢了县大老爷的恩典,抱着一条被儿,也走下来。正是:狭路相逢,忽作灌夫之骂;睚眦报怨,冤遭郅令之刑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
第二十七回 动官刑当堂负屈 骂山门小子受欺


  且说伍作霖在杭州趁着航船,到富阳探亲,在船上遇着了倪少云,当面将他痛骂,伍作霖气愤不过,却又发作不出来。
  便想出一个法子来,夜里趁着众人睡着的时候,他不知怎样的暗中摸索,把四个太平钱儿,悄悄地放在倪少云被角里头,安心讹他一讹,又把他扭进富阳县去,叫他吃些惊吓,总算报了辱骂之仇。到了船到码头,伍作霖乘着众人都在那里七手八脚的收拾行李,赶过去把倪少云的被儿,拿着就走。倪少云和他争执,便一直扭到富阳县来。这位县大老爷当堂把被儿拆开验看,果然见被头四角,钉着四个太平钱儿,只道一定是倪少云有心图诈,便把他呼喝了一顿,赶下堂去,又把一条被儿,给还了伍作霖,也走下堂来。出了头门,只见那倪少云低着头在前面慢慢地走,伍作霖便赶上前去,把他一把拉将过来。倪少云见就是抢他被儿的人,倒吃了一惊,还没有开口,伍作霖早对他说道:“你不要着急,我是和你闹着玩笑,谁要讹你的一条被儿!你看我这般的样儿,可是讹你的人么?”倪少云听了,出其不意,呆了一呆,方说道:“你当真是和我玩笑么?”伍作霖拍着他的肩头,笑道:“若不是和你闹着玩儿,这会儿早拿着你的被儿走了,还有这样的工夫,追你回来么?”倪少云听了,想想伍作霖的说话不差,正要回答,又听伍作霖道:“我和你闹个玩意儿寻着开心,什么人当真要你的东西,如今仍旧把被儿还你,快些去罢。”说着,便把自己手中的被儿,搭在倪少云的肩上,倪少云还不敢接,伍作云道:“你这个人,真是胆小,难道我无缘无故的真要讹你么?”倪少云听他的口气,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