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来。往常到了这个时候,那些领饷的人,已是挨挨挤挤的,裹得水泄不通,这会儿却冷冷清清的,鬼影儿也不见一个。那班人只得又进来,和龚维藩说了。龚维藩这两天,正是为了王小宝的事情心神不定,脑筋震动之际,现在又听他们这般说法,明晓得事有蹊跷,却为连日心事缠扰,反觉得呆呆的,说不出话来。定了一回神,方才说道:“这件事儿,真真来得怪异。我看这里头,一定有什么原故。但现在一时也打听不出来,只好再派个人,到善后局去,催催那方才去的差官,问他有回文没有。只要有了回文,就明白了。”说罢,便又派了两个人去,催那先去的差官。不想去了多时,连后去的也不来了。直到傍晚时分,方见三个差官,一副冷冰冰的面孔,走了回来。龚维藩见了,急问:“有回文没有?为什么直到此刻才来?难道你们还是今天第一次当差么?”话犹未了,就有一个差官,接口说道:“不然也不至于此刻回来,就为等他们的回文,一直等到这个时候。难道他们叫我们等着回文回去,我们好迳自走了么?回文是来了,饷银也没有交来,里头说的什么,差官们却不晓得。”说着,便把善后局的一个札子,放在龚维藩面前,挺胸凸肚的站着,那样子甚是可恶。龚维藩见了这几个差官,忽然的倨傲起来,全不是以前恭顺的样子,心上十分疑惑,也来不及和他们说话,急急的拆开札子,从头至尾细细看时,只把一个太湖水师粮台龚大老爷,气得个发昏章第十一。
你道那札子上说的是些什么东西?原来藩臬两司,早就晓得龚维藩在外面拚命狂嫖,一些公事也不管,恐怕被他在粮台上闹了什么乱子,或者做了点儿亏空出来,这龚维藩总算是藩臬两司举荐的人,自觉得有些不妥,便商量着要开去的差使,又碍着他老人家生前的交谊,有些对不起他,一直迟迟疑疑的没有发作出来。无奈有些候补人员,想要谋他的差使,拼命的在两司面前,说他的坏话。从来众口铄金,何况龚维藩这些事迹,都是实情,那里瞒得过去?说来说去,把藩臬两司说动了心,便认真要把他的差使撤掉。想想倒底他老人家,面上有些过意不去,商量了两天,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,总算留还龚维藩的面子,省得撤了他的差使,害他没脸见人。禀明了抚台,说这太湖水师支应所一差,并无繁剧要公,未便虚縻饷项,应请宪台察核。将太湖水师支应所,并归善后局兼办,以节糜费,而归划一。这个公事上去,是照例没有不准的。登时批了下来:“仰即如详办理。此缴。”藩臬两司,接到了抚台的批回,立刻发了一道通饬文书,饬知太湖水师,各营弁勇,以后关领饷项,均由善后局按期给发。一班水师将领,见了这个札子,自然要遵照办理。到了发饷的那一天,纷纷的都到善后局去。
龚维藩那里得知,还打发差官,到善后局去催领这一笔饷款银子。那差官到了善后局,投进文书,就有人和他说了这个缘故,并且叫他等着回文带去。那差官听了,心中暗想:“这位龚大老爷也狂得太不象样了,那有省城里头当差的人员,坐着匹轿,带着亲兵,到堂子里头去住夜?这样的荒唐人儿,不撤他的差使,撤谁的?”心上这般一想,便登时瞧不起龚维藩起来。从来这班小人,最是势利,贬贬眼儿,便不认得人。所以回来见了龚维藩,竟做出这一副待睬不睬的神气,你道这些小人的性格,可卑鄙不卑鄙?
闲话休提,只说龚维藩看了善后局的这个催命札子,把他气得一口气咽在咽喉里头,半晌透不过来,几乎闷一个半死,只觉得耳朵内嗡的一声,钟磬齐鸣,眼睛内乌黑的一堆,金星乱迸。一时瘫在椅子上,坐都坐不起来。讲起这龚维藩来,原是个势利热中,生有官癖的人。这两天正为着王小宝的事情,心上万分烦闷,那里再禁得又是这般的,把他一逼。一气一急,一霎时痰气攻心,竟是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。一班家人们见老爷晕了过去,不免吃了一惊,急忙的报到里边。老太太和太太听了这个消息,大吃一吓,踉跟跄跄的直赶出来,把龚维藩挽了进去。揪头发的揪头发,掐人中的掐人中,乱了好一会,方把龚维藩救醒转来。慢慢的睁开双眼,吐了一口浊痰,大家方才略略放心。老太太见他醒了,便走到他身边坐定,待要问他为什么这个样儿,只见他把两眼一睁,向老太太看了一会,大声喝道:“你是个什么东西,竟敢一直闯到这里!你可晓得无故入人家,是有罪名的么?”说着,又叫一声来道:“你们快些把这个杂种赶他出去。我这个地方,那里容得你们来胡行乱走。”
龚维藩这几句说话,把在房的人,一个个都说得呆了,想不出他说的是些什么话儿。老太太便提醒他道:“你为什么尽着混说?难道连我都不认得了么?快些认清了人,不要在这里胡说。”
那知龚维藩听了他老太太的说话,非但一些不醒,倒反跳起身来,大声喝道:“你说我疯了,你才是个疯子呢!你看看你浑身上下,那个样儿,真是一个滑头码子。”一面说着,又叫几声小宝道:“你们都是些好人,串通了嫁人,把我瞒在鼓里,一些也不知道,可是应该的么?”又叫着发差的道:“还不出去打轿,传呼伺候?你难道不晓得今天是衙门期么?”房内一班人听了,一个个十分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