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,也是华大人说的,他恐怕先生见放了项大少又要反悔,虽是不怕,但如果执意不从起来,他们也无可如何,所以要预先说明,如果先生这样,仍要照旧去害项大少的。」林林笑道:「我一应许了人,从没有反悔的,叫他放心。」阿宝才笑容满面的去了。
过了几日,两边均已说妥,上海道署又接南京来电,是昨奉京电,项国瑞系属误拘,可即释放等因,仰即觅保来保释,勿延。次日新闻纸上登了出来,自有庆如家属叫人去保不题。
阿宝先一日已来送信,便约定明日放辆马车来接林林到华公馆暂住,再行定期进京。林林当下又哭了一场,想起巴黎茶花女,因要保全亚猛名誉,仍为冯妇,我此刻为庆如的性命,也另嫁他人,情事十分相类,可见得我取这个楼名时,已经有了谶了,又想马克当诀绝亚猛时,已将自己当作已死,我此刻何尝将死的人,然则今天便是我的死期。自今天以后,只当另是一人,另过一生并且自誓不再以人道自居,不再以爱情待人,不再享人生幸福,则今天不可不自祭一番,以为我今生结果的纪念。
又想庆如那里,不可不留一封信,以为我的临终遗嘱,于是拭干了泪痕,从新靓妆起来,换了一身鲜艳衣服,将自己的小照,供在中间,向瓶中取了一枝茶花,奠酒三爵,自己作了一副挽联,是集的曲文:
一代红颜为君绝三生遗恨在人间
又铺纸命笔,作致庆如的札道:
茶花第二,谨致书于东方亚猛君执事前:日已矣,我亚猛所挚爱之茶花,其自此长绝矣。我两人之姻缘,其自此永诀矣。
我作此书时,我肝肠进裂,泪血滴纸,作殷红色,昏绝复苏者屡矣。以我之哀痛如是,知我亚猛读我书时,亦必肝肠进裂,泪血滴纸作殷红色也。呜呼!我书至此,我心亦碎矣。自君被祸,我无日不在泣血中,固不若今日之为最痛也。君知之乎?
君之祸起于近日,而其根实种于我俩情固结之时,情者祸之媒,其信然耶。我既以情祸君,我又忍视君之独就祸耶,我欲以死拯君,而君不可拯,则仍我祸君也。我常深思极计,苟有以拯君者,虽碎割我之体肉,至如粉米,如细沙,复经风扬作无量数之小体,或灭绝我之生命,使死而为鬼,我均甘之。君被祸之次日,阿宝复来,始悉彼奸人之谲计,复盛其势以挟我,君试思之,我以一茕独无告之妇人,何足以抵抗彼之势力者,然而我心至坚,刀锯鼎镬何畏者,乃彼奸复以甘言舐我,迫我以不得不允之势,则谓我允之足以拯君也。嗟乎!我待死久矣。
所以忍须臾者,欲拯君耳,处无可如何之时,等之死耳。允之何害,此我所以允之而不顾也。嗟乎!亚猛,自我允之,而我两人之间,遂树一万丈之坚墙,永永不得复接矣。我不复接君,我生,何乐?固即死耳。而彼奸又恫我,谓我死,仍将不利于君。嗟乎!我又何敢遽死耶!今我与君绝矣。此后之岁月,当如入阿鼻之狱中,非复人生所有,然我之脑中,仍深印亚猛小影,非利欲所能灭也。由此一念,自一年以至十年百年千年万年万万年,永永不灭也。亚猛勖哉。以君才调,努力当世,何患不足千古,幸无以我为念,临命仓卒,不尽欲言,垂死之茶花武林林绝笔。
林林作了书,掷笔就寝,明晨交于隔壁一个邻居,托他候庆如来时交与他,便自梳洗。少顷,阿宝坐了马车来,林林收拾收拾,即登车而去。正是:
侯门一入深入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
却说庆如自被拘到南京,押在上元县里,虽问过几堂,但本无实据,并未定案。整整坐了半年的监,那日得了京电,又有人来保,便把他放出来,赶紧搭船回沪,赶到茶花第二楼,一进了门,只见景物萧条,美人已去,不觉吃了一惊。那邻居过来,将林林留下的信交与他,并将大概情形,约略说了,』庆如不听犹可,听了登时失了三魂,走了七魄,一跤望后便倒,不省人事。好容易灌姜汤,掐人中,救醒了,他也没有心绪再留,立刻搬入一家客栈,踌躇了一夜,打定一个厌世派的主义,收拾琴剑,竟自飘然长往,不知到天之涯,还是海之角去了。
从此杳无音信。
第三十回 杜少牧悟彻青楼 平公一归结新茶花
话说杜少牧这人,青年巨阀,雅负痴情,平日挥金如土,一意要在青楼中觅一知心红粉,因羡慕杜牧之为人,恰好自己又姓杜,所以号叫少牧。也是天不负人,果然觅到一个林翠宝,娇痴可爱,是一流人,便彼此深情契合。哪知姐儿爱的是俏,鸨儿爱的是钞。那个大脚虔婆,原晓得什么东西,只要见钱眼开,有钱便当作亲爷,无钱便视同仇寇。杜小牧初时有钱有势,好不体面,一进门来,你也杜大少,我也杜大少,异样奉承。到得后来,手中渐渐的窘乏了,身上渐渐的蓝缕了。家当既经花完,却又欠了许多债,偶然走到堂子里,都是理不理的,一转背便倾茶脚弄笤帚的魇倒。不但鸨儿如是,便是画中爱宠也未免琵琶别抱,弄得他无可投足,只得枯坐家中,又被债主逼得慌,恶言恶语的催索,就是邻居亲友,都道他是个败家浪子,背后指指搠搠的,有的说是祖宗无德,有的说是父兄失教,从前少牧所得的千里驹小神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