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月便该一百五十两。今过二年有余,几过二百金之数了。只怕让不得这许多。”董闻道:“有本自有利,原不当冒昧求让。无奈丁公子正在窘中,连本银也不足数,还要学生代赔,那利银决然措处不出。我想老总台是极高仪的,那内司相公必然也是高仪的,自能敬恤廉吏,决不做世俗琐屑态。所以学生适间来时,已在丁年兄灵前告过了。我告他说:‘你生前为官,一清如水,今又死于公事。余总台与内司相公都是高明人,定然见谅。所欠之债,本银我已代为补之。其余银两,总台与内司相公在你面上,必肯两让。你可于冥冥中保他年寿延长,子孙昌盛。我闻你在河边显灵,已得为神,料必灵通有感,须听吾言。’学生如此告过,方敢来相恳。”余总兵听罢,沉吟半晌,道:“先生怎便先许了他?从来人可欺,鬼神不可欺。如今没奈何,待我去劝内司相公,要他勉强相让罢。”董闻大喜,即将本银五百两交还。余总兵收银入内。少顷,拿着原借契出来,说道:“内司相公说:‘董爷既不合先许了他,我这里不冒与鬼神计较。所有利银只得都让了!原契奉还。’”董闻再三称谢。余总兵道:“这借契,先生可收好。先生既待赔二百金,翌日待丁公子还了先生这宗银子,方还他此契便了。”董闻答道:“学生为义气上,故代他赔补,已不要他还的了。若要他还,便不是代赔之意。今学生即将此契去交还丁公子,乞老总台差一个贵役前去看看。”余总兵道:“先生恁般仗仪,真是可敬。但还契,先生自还变了,何必要小弟差人随去?”董闻道:“借得明白,还得明白,必要贵役同去的。”余总兵依言,即差家丁二人,随着董闻,一齐到丁公子衙中。董闻命于丁推官灵座前焚起一炷香来,明晃晃点上两只蜡烛,躬身下拜,祝告道:“治年弟与年公祖交情不薄。旧年所欠余总台之银,念令公郎还不起,治年弟已代赔二百金,凑足本银还讫。其利银若干,蒙总台与内司相公概然相让,可称高仪。年公祖须保他长命富贵。至于借契一纸,总台交付治年弟。今治年弟得此契焚化灵前,以慰年公之意。治年弟所赔银两,只算助丧之敬,决不忍向令公郎取索。年公祖阴灵不远,乞鉴微忱。”祝罢,把原契焚于炉中。丁公子哭拜于地道:“难得老年伯如此仗义,真是今之古人。此恩何以为报?”旁边看的家人,并余家的家丁见了,无不感而下泪。有诗为
矫俗犹存耐久朋,交情誓死不殊生。
已怜亡友寒如水,更念孤儿冰似清。
巧托鬼神非弄舌,公焚契券岂邀名?
悠悠行路今皆是,如此高风莫与京。
余总兵闻说董闻如此高义,亦为感动,也差人送助银三十两。虞同知闻知此事,也送助丧银一百两。此真是一人为善,能感众人。董闻与丁公子商议,教他择日治丧开吊,或者府中士绅,再有助丧的,可凑作扶柩回乡之用。那知丁推官平日执法不阿,在士绅面上不肯徇情,所以今日来吊的,不过香帛表意要他们捐资助丧,都不能够。至若那些感恩念德的穷百姓,却又力不从心,只办得一副眼泪相送。公子开吊数日,所受赙仪绝少。正是:
早上不做官,晚上不作揖。
生前尚如此,何况死之日?
董闻见人情如此,不胜嗟叹。那府、厅、州、县各官,都只随例少尽吊奠之礼。惟有虞同知于未治丧之前,先送过助丧百金,到得治丧之日,又送奠金十二两,亲来拜祭。丁公子十分感激。董闻道:“也难得这虞二府奸情。他与令先尊平日性格不同。令先尊性好清素,他性好豪华,各自一样。不想他今日在令先尊面上如此用情。待不佞明日见他,着实标颂他一番。”只因董闻这一句话,有分教:良朋伏义,更表孝子至情。豪客忽逢,益见智人权变。未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十卷 公子感恩代请命 府卒遇侠托求仙
诗曰
施仁还受仁人报,好义能令义士怜。
何必贵官真旧友,非关道木降灵仙。
话说董闻见虞二府敦僚友之谊,在丁推官面上奠赙加厚,心甚敬之,即具名帖,到他衙中拜见,代丁公子致感谢之意。虞二府道:“先生加礼于同年。小弟念同寅之情,何忍坐视?况丁寅翁为尽瘁公事而死,今日小弟略展薄意,亦是为公,不是为私。”董闻道:“上台建议开河,其事非丁公祖不能为之始,非老公祖不能为之终。譬如周之治洛,周公为祖,君陈佐之,不可无毕公以成之。”虞二府笑道:“过蒙先生高奖。其实丁寅翁所治河工,已居十之七八,小弟不过补其一二耳。”董闻道:“今日老公祖恤死存孤,使丁公祖的贤郎目下不至穷饿,丁公祖的灵柩,将来得归故乡。功德无涯,人人称颂,比开河功德,更加一倍矣。”虞二府听了这一席话,十分欣喜。自此又复送钱、送米到丁公子衙中,供他朝夕之费。公子愈加感激,此虽藉董闻吹嘘之力,实出于虞同知好义之心。不想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忽一日,虞二府被冯抚院差官下来,摘去他印务,把他封禁在空闲公馆中,听候审问。你道为何,原来抚院于春间,曾委虞二府赍贺表进京,因将一项应找解的官银,共一万余两,起了咨文,即着他管押赴京,交投户部,掣取回文。那知行到半路,遇着一班响马强盗,把银子都劫去。虞二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