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于四月间病故,小的料太太少爷,还在此处。特来报知,好去搬灵。”夫人公子听说,哭倒在地,半日方苏。公子与夫人计议:“此处到长安尚有两千余里。往来盘费,非同些小,手中无钱,如何去的?”夫人道:“央你胡年伯,或者相帮,也未可定。”
王公子亲到胡员外家里,央他帮些银子,去接父灵。胡员外慨许,借银二百两。王公子得了银子,领着一个家人,往长安县搬灵去了。往返四五个月,才把灵柩搬到襄阳府来。胡员外城外有一处小房,叫他把灵柩停在里边。胡员外办礼制帐,亲去祭奠。其祭文云:
维吾兄之才略兮,堪称国良。甫操刀于小邑兮,治具毕张。苟骥足之大展兮,化被无方。胡皇天其不佑兮,遽梦黄梁。悲哲人之已萎兮,我心傍徨。陈壤奠于灵前兮,鉴兹薄觞。
这且按下不题。却说广东土寇大发,把广州一带俱被占去。王知县的灵柩一时难以回家。夫人公子,只得在此久住。
住有一年,夜间渐闻鬼声,且见鬼形。夫人公子总不肯说出,恐负了胡员外的好意。又住了几月,王夫人并上下人等,俱病死宅中。只剩得王公子夫妇二人,与他庶母所生的一个妹子,年方十一二岁。后广东贼冠平息,胡员外又助银百有余两,叫王公子押着他父母的灵柩,转回广东去了。落下这处闲房,并没人敢在里边去住。胡员外托官中典卖。俱嫌宅子不吉,总无售主。只得把大门常常锁着。
忽一夜间,胡员外梦见一个老叟,苍颜白发,手执藜杖,登门来了。说道:“小弟姓焦名宁馨。系绍兴府人氏,有一件要事相恳。西头路南宅子内有我一亲女、一甥女并一甥男。住已数年,今闻尊兄要卖此宅,但这两个女子,与尊兄有父子之分。日后就这宅子上还要招一佳婿,以光门婿。切不可妄听人言,轻为抛舍。”
胡员外醒来,把梦中的言语告诉夫人冯氏。冯氏夫人道:“梦寐之事,何足为凭。依我看来,咱家尽有钱使,何必典卖房宅,惹人耻笑。与其不值半文舍给人家。何如从新拆盖,赁出打租。”胡员外道:“夫人说得极是。我从今再不卖他了。”
到得次夜,时近三更,胡夫人有事未睡。忽见两个女子,丰姿绰约,颜色俏丽;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儿,淡妆缓步从外而来。见了胡夫人,深深一拜,一齐就跪下磕头。胡夫人两手扶起问道:“两位姐姐,你是何人?为何行这样大礼。老身断不敢当。”二女子道:“儿等住在西头宅子上,已经几年;今因王夫人上下死在里面;义父说:‘宅子凶恶住不的了,’屡次托人变卖;幸得母亲一言劝醒就不卖了。儿等能得安居此处,以待良缘,为此特来相谢!”说罢飘然而去。胡夫人甚是骇异,叫醒胡员外;把见两女子的事,说与他听。胡员外道:“夫人所见与吾梦相符。此中必有缘故。这宅子我定是不卖了。但不知后来,应在何处?”这正是:
有缘千里来相会,无缘对面不相逢。
且按下不提。却说这宅子对门,有一个孝廉公姓朱名耀彩,字斐文。年近五旬,他发身时,是中的解元。会试曾荐元三次,俱未得中。闽省之人,群称为文章宗匠,理学名宿。他有一个儿子,名□,字良玉。年方二十三岁,是个食廪的生员。人物聪俊,学问充足。王公子在此住时,门首时常相见。王公子羡慕朱□。朱□也钦仰王公子。王公子也是个补了廪的秀才,因是同道朋友,两个就拜成兄弟。王夫人与朱□的母亲,亦时相往来,彼此情意甚觉投合。王夫人的女儿并拜朱夫人为义母。
王夫人在日,朱夫人不时的把王小姐接过这院修理头面,添补衣裳,待之无异亲生。及王夫人夫妇灵柩归家有期,朱夫人又把王小姐接过来,照料了一番。说道:“吾儿我与你果有缘法,日后须落在一块方好。但你居广东,我住湖广,云山间阻,从此一别,今生断不能再见面了。”说罢,不觉泣下。王小姐答道:“孩儿仗托母亲的福力,安知后日不常靠着母亲。”亦自滴泪满怀。从此王夫人夫妇灵柩回去。朱夫人日逐想念王小姐,几乎成病。数月以后,方才开怀。王小姐回到家中,父母大事已过。兄嫂欲为他择配,王小姐也不便当面阻绝。作诗一首,贴于房中。其诗云:
婚姻大事系前缘,媒氏冰人徒枉然。
义母临岐曾有约,常思归落在伊边。
年过二十方许嫁,且托绣闺读史篇。
若使赤绳强相系,情甘一命赴黄泉。
自从王小姐作诗之后,择配一事,兄嫂二人,也再不敢提了。却说番禺县有一个极灵验的巫婆,能知人已往将来的事情。一日,走到王宅看见王小姐说道:“这个姑娘,定是一位夫人。但必须经过三个娘家,方才成人。可惜形神之间,将来不无变换,这是数该如此,也不是他好意这般。”王夫人仔细相问,那巫婆答道:“事系渺冥,不可说破,到了那时,便自明白。”又待问时,那巫婆撤身而出。王夫人把这话告诉王公子,王公子道:“巫婆之言,殊属可恶。”从此分付看门的:“一切巫婆人等,俱不准进门。”
王小姐自见那巫婆之后,渐渐的懒于见人。日逐在他卧楼上,做些针指,并不轻发言笑。长至一十五岁时,容颜甚是标致。忽然坐了一个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