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请教,请教。」那女子接了一看,但微微含笑,也不做一声,祇提起笔来和韵相答。平如衡远远看见那女子挥洒如飞,便连声称讚道:「罢了,罢了。女子中有如此敏才,吾辈男子要羞死矣!」说不了,诗已写完送到面前。因朗朗读道:
  才情无假学无虚,鱼目何尝敢混珠。
  色到娥眉终不让,居才谁是蔺相如?
  平如衡读完,因歎一口气道:「我钱横来意,原欲求小姐,以争才子之高名。不料遇着一个书记,尚不肯少逊,何况小姐!见前日在接引庵壁上题诗,甚是狂妄。今日当谢过矣。」因又拈笔题诗一首道:
  一片深心恨不虚,一双明眼愧无珠。
  玄黄妄想裳公子,笑杀青衣也不如。
  平如衡题完,侍儿取了与那女子看。那女子看完,方笑说道:「先生何前倨而后恭!」因又和诗一首道:
  人情有实岂无虚,游戏风流盘走珠。
  到底文章同一脉,有谁不及有谁如?
  那女子写完,命侍儿送了过来。平如衡接在手中,细读一遍,因说道:「古人高才,还须七步。今才人落笔便成,又胜古人多矣!我钱横虽承开慰,独不愧於心乎!」遂立起身来辞谢道:「烦致谢小姐,请归读十年,再来领教。」因欲走出,那女子道:「先生既要行,贱妾还有一言奉赠。」遂又题诗一首,遂与平如衡。平如衡已走出亭外,接来一看,祇见上写着:
    论才须是此心虚,莫认鲛人便有珠。
    旧日凤凰池固在,而今已属女相如。
  平如衡读完,知是讥诮他前日题壁之妄,便也不答,竟笼在袖中,闷闷的走了出来。刚走到穿堂背后分路的所在,祇见燕白颔也从东边走了出来。二人撞见,彼此颜色有异,皆喫了一惊。祇因这一惊,有分教:
  英雄气短,儿女情长。
  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七回 俏佳人代丑汉呈身
  词曰:
    螳螂不量,虾蟆妄想,往往自寻雠。便不伤身,纵能脱祸,也惹一场羞。佳人性慧,心肠巧,惯下倒鬓钩。吞之不入,吐之不出,不怕不低头。
  右调《少年游》
  话说平如衡考不过侍妾,走了出来,刚走到穿堂背后分路口,撞见燕白颔也走了出来。二人遇见,彼此惊讶。先是燕白颔问道:「你考得如何?」平如衡连连摇头道:「今日出丑了。」燕白颔又问道:「曾见小姐么?」平如衡道:「若见小姐,就考不过,还不算出丑。不料小姐自不出来,却叫一个掌书记的侍妾与我考,那女子虽说是个佳妾,我看她举止端庄,颜色秀媚,比贵家小姐更胜十分。这且勿论,祇说那才情敏捷,落笔便成,何须倚马。小弟刚做得一首,她想也不想,信笔就和一首。小弟又做一首,她又信笔和一首。小弟一连做了三首,她略不少停,也一连和了三首,内中情词,针锋相对,不差一线,倒叫小弟不敢再做。我想,一个侍妾不能讨她半点便宜,岂非出丑。吾兄所遇定不如此,或者为小弟争气?」
  燕白颔把眉一蹙道:「不消说起,与兄一样。也是一个书记侍妾,小弟也做了三首,她也和了三首,弄得小弟没法。她见小弟没法,竟笑了进去。临去还题诗一首讥诮於我。我想,他家侍妾尚然如此高才可爱,那小姐又不知妙到甚么田地,就是小弟所醉心的阁上美人,也不过相为伯仲。小弟所以垂首丧气,不期吾兄也遇劲敌,讨了没趣。」平如衡道:「前边的没趣已过去了,但是出去要见山相公。倘若问起,何言答之。祇怕后面的没趣更觉难当。」燕白颔道:「事既到此,就是难当也祇得当一当。」跟的家人又催,二人立不住脚,祇得走了出来。
  到了厅上,幸喜得山相公进去,还不曾出来。家人说道:「二位相公请少坐,待我进去禀知老爷。」燕白颔见山相公不在厅上,巴不得要脱身,因说道:「我们自去,不消禀了。」家人道:「不禀老爷,相公去了,恐怕老爷见罪。」平如衡道:「我们又不是来拜你老爷的,无非是要与小姐试才。今已试过,试的诗又都留在里面,好与歹听凭你老爷、小姐慢慢去看,留我们见老爷做甚么?」家人道:「二位相公既不要见老爷,小的们怎好强留。但祇是二位相公尊寓在何处,也须说下,恐怕内里看得诗好,要来相请也不可知。」平如衡道:「这也说得有理,我二人同寓在……」,正要说出玉河桥来,燕白颔慌忙插说道:「同寓在泡子河吕公堂里。」说罢二人竟往外走。
  走离了三五十步,燕白颔埋怨平如衡道:「兄好不知机,你看今日这个局面,怎还要对他说出真下处来。」平如衡道:「正是,小弟差了。幸得还未曾说明,亏兄接得好。」不多时,走到庵前。祇见普惠和尚迎着问道:「二位相公怎就出来,莫非不曾见小姐考试么?」燕白颔道:「小姐虽不曾见,考却考过了。」普惠笑道:「相公又来取笑了。小姐若不曾见,谁与相公对考?」平如衡道:「老师不消细问,少不得要知道的。」普惠道:「且请里面喫茶。」二人随了进去。走到佛堂,祇见前日题的诗,明晃晃写在壁上。二人再自读一遍,觉得诗语太狂,因索笔各又续一首於后,燕白颔的道:
    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