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领命而去。宛子又在内厅收抬出一间最齐整的楼阁来,与他暂住。
且说如子将到曲阜,心中暗想道:“赵小姐倘是个恃才骄傲之人,便妄自尊大,自假借新婚,置之不理。若果是个中人物,只怕还要接我到他府中去住。”正想不完,早有人来传说:“前面十里铺亭子上,赵阁老府中有车马鼓乐人夫在那里迎接。”赵如子听了,暗自欢喜道:“果不出我之所料。”及如子到了十里铺亭子上,早有人夫奏起笙萧鼓乐来,将如子的轿子迎入铺亭之后,请换香车。四个老成家人,早送上赵宛子的名帖,复口禀道:“家小姐多多拜上大小姐,驿路无报,匆匆不及远迎,求大小姐勿罪。香车已具,求大小姐速登。”赵如子听了,假作沉吟道:“行李载途,风尘满面,怎好登宰相之堂。然承大小姐之命,又不敢违。”一面分付跟随照管行李,一面就轻身上了香车,随着众人,笙萧鼓乐,迎入城来。
刚进得城门,早有四个仆妇、四个侍妾迎着香车;分卫左右而行。又添上了许多相府的旗彩执事,迤逦至府门,方寸分列于两旁,让香车入门,可可入去,直至后厅之前,然后歇下。随车的四个仆妇与四个侍妾但拥车而入,却不开车。后厅中早又走出四个华丽侍妾来,将车门开了,迎请如子出车。如子才出得车门,早看见一个绝色的友子,淡装雅服,立在厅前恭候,知是宛子,不胜欢喜,就在面前相见。宛子虽一面迎接,却也一面偷看。见如子形容竞同赵白相似,只觉如子的丰采别自不同。二人相见了,彼惊我讶,你欢我喜。如子早先说道:“小妹白屋,蒙贤姐不嫌为微,引入朱门,感且不朽。人才入境,又蒙郑重如此,未免用情太过矣。”宛子道:“才美既已牢红怜丝系,高义已在云天,尘世浮云,何足挂齿。贤姐请上,容小妹一拜。”如子道:“小妹进谒,自有一拜,请贤姐台坐。”此时,厅上已分左右,铺下两副红毡,二人略谦逊,就照宾主之位对拜了四拜。拜毕,仍照宾主坐下。侍妾送上茶来,宛子一面奉茶,一面偷眼将如子一看,只见:
雪色微红拟衬霞,天青风白吐风华。
纵然千瓣还千朵,却不容人认作花。
如子一面吃茶,一面也偷眼将宛子一看。只见:
巧压莺声娇压花,不言不笑自光华。
若从妆镜窥其品,竞是高天一片霞。
二人惊喜定了,宛子方说道:“古称才难,又称唯才爱才。小妹自先少师见背,幼小不知所从,故借考诗以代卜。不瞒贤姐说,考经二载,笔墨徒费万千,并未睹‘一枫落吴江’之句。唯前遇司空,方才攀援相当而细细鏖诗场之战。及喜而订盟,方知秦鹿已为贤姐所得。才美既逢,自应甘心退听,不意又蒙令兄高义,慨立双栖之议,故今得拜识芳颜,而遂公私之愿。”如子道:“小妹枋榆之鸟也,岂知天之高大,偶遇一司空,便以为天下无两司空。及蒙司空再三垂青,小妹又以为天下无两小妹。及追随道路,悄窥相府之堂帘。方知金屋中之笔墨精华,去天仅尺五,而自悔从前之妄,故借双栖,趋侍左右,非为贤姐,实自为也。”宛子道:“人患无才,若果有才,再无不爱才怜才之理。细思小妹之仰攀贤姐与贤姐之不弃小妹,皆一才为之作合耳。今才已合,而婚期尚不知何日,何不略去前后仪文,且请与贤姐到内厅角险争奇,作片时快晤。不识贤姐以为何如?”一面说,即一面立起身来,要邀如子入去。如子听了,不胜大喜道:“小妹一向景仰贤姐者,闺阁之才也,谁知贤姐言词爽朗,肝胆分明,竟是一个阁闺中之快士,使小妹委琐套言不敢复出诸口矣。”因立起身来要随赵小姐入去。宛子见了大喜,遂叫侍妾引路,竟引入收抬下的楼阁中来。正是:
漫道蛾眉只画奇,须知一感胜男儿。
相逢多少未言事,笑里传情已尽知。
宛子邀如子入到搂阁中坐下,因说道:“贤姐与小妹既同一姓,名又相联,久已暗中结成姊妹。姊妹既已结成,而或妹或姊,却不可不早定。”如子道:“蓬门朱户,亦已定矣,何消更论。”宛子道:“朱门蓬户,此势利之言也,如何定得贤姐与小妹?以小妹论之,贤姐之议婚在前,小妹之议婚在后,前后之所在也。”如子道:“这个如何论得。小妹之议婚虽在前,然议之乡僻之里,私婚也。贤姐议婚虽在后,然闻之上台,闻之朝廷,公婚也。公私之所在,岂前后所敢议。”宛子听了,笑说道:“贤姐若此谦谦,姊妹之序,何能定得。小妹今有一词,听天由命何如?”如子道:“怎个听由之法?”宛子道:“小妹与贤姐今才相会,年齿叙及,谅来相去不远。莫若各将八字书出,长一岁的为姊,似于情无嫌而理无碍也。不知贤姐以为何如?”如子听了,连连点头笑道:“贤姐不独情高,而议论豪爽,使小妹不敢再逊。但愿甲子有灵,令小妹得安其分则快矣。”宛子笑道:“若以安分,则小妹得无不安乎。且请出尊造,看是如何?”如子道:“此时停笔而书,恐疑是假,现有命状,可以为徵。”遂起身在妆镜盒里取出一张命帖,递与宛子,道:“贤姐且看便知。”宛子看了,不觉又惊又喜,道:“这事真奇了,原来贤姐之生庚与小妹竟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