肢百骸飞越在外的真精神,一霎时俱聚到心窝。忙回过身来,睁眼一看,看见彩云果然坐在面前,不胜之喜。因问道:“不是梦么?”
  彩云忽看见双公子开口说话,也不胜之喜,忙答应道:“大相公快苏醒,是真,不是梦。”双星道:“方才隐隐听得象是有人说蕊珠小姐,可是有的?”彩云道:“正是我彩云说你妹子蕊珠小姐,着我在此问候大相公之安。”双星听了,欣然道:“我这病,只消彩云姐肯来垂顾,也就好了一半,何况是蕊珠小姐命来,病自勿药而霍然矣。”因又叹息道:“彩云姐,你何等高情,只不该说‘你妹子’三个字,叫我这病根如何得去?”彩云道:“小姐正为闻得大相公为听见儿子做不得女婿之言而生病,故叫彩云来传言,叫大相公将耳朵放硬些,不要听人胡言乱语。就是真真中表兄妹,温家已有故事,何况年家结义,怎说乱伦!”
  双星听了,又惊又喜道:“正是呀!是我性急心粗,一时思量不到。今蒙剖明,领教矣,知过矣。只是还有一疑不解。”彩云道:“还有何疑?”双星道:“但不知此一语,还是出自小姐之口耶?还是彩云姐怜我膏肓之苦,假托此言以相宽慰耶?”彩云道:“婢子要宽慰大相公,心虽有之,然此等言语,若不是小姐亲口吩咐,彩云怎敢妄传?大相公与小姐,过些时少不得要见面,难道会对不出?”
  双星道:“小姐若果有心,念及我双星之病,而殷殷为此言,则我双星之刀圭已入肺腑矣,更有何病?但只是我细想起来,小姐一个非礼弗言,非礼弗动,又娇羞腼腆,又不曾与我双星有半眉一眼之勾引,又不曾与我双星有片纸只字往来。就是前日得见小姐之诗,也是侥幸撞着,非私赠我也,焉肯无故而突然不避嫌疑,竟执兄为婿之理?彩云姐虽倾心吐胆,口敝舌颓,吾心终不能信,为之奈何?”
  二人正说不了,忽青云听见房中有人说话,吃了一惊,将瞌睡惊醒,忙走进房来,看见双公子象好人一般,睡在床上,欹着半边身子,与彩云说话,不胜欢喜道:“原来相公精神回过来,病好了。”就奉茶水。彩云见有人在前,不便说话,因安慰了双公子几句,就辞出来,去报知小姐。只因这一报,有分教:
  守柳下之东墙,窥周南之西子。
  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六回
俏侍儿调私方医急病
贤小姐走捷径守常经
 
  词云:
  许多缘故,只恨无由得诉。亏杀灵心,指明冷窦,远远一番良晤。侧听低吐,悄然问,早已情分意付。试问何为,才色行藏,风流举措。
              右调《柳梢青》
  话说彩云看过双公子之病,随即走到夫人房里来回复。恰好小姐也坐在房中。夫人一见彩云,就问道:“大相公这一会病又怎么了?”彩云道:“大相公睡是还睡在那里,却清清白白与我说了半晌闲话,竟不象个病人。”夫人听了,不信道:“你这丫头胡说了,我方才看他,还见他昏昏沉沉,一句话说不出,怎隔不多时,就明明白白与你说话?”彩云道:“夫人不信,可叫别人去再看,难道彩云敢说谎?”夫人似信不信,果又叫一个仆妇去看。那仆妇看了,来回说道:“大相公真个好了,正在那里问青云哥讨粥吃哩!”夫人听了,满心欢喜,遂带了仆妇,又自去看。
  小姐因同彩云回到楼上,说道:“双公子病既好了,我心方才放下。”彩云道:“小姐且慢些放心,双公子这病,据我看来,万万不能好了。”小姐听了着惊道:“你方才对夫人说他不象个病人,与你说闲话,好了,为何又说万万不能好,岂不自相矛盾?”
  彩云道:“有个缘故。”小姐道:“有甚缘故?”彩云道:“双公子原无甚病,只为一心专注在小姐身上,听见若霞这蠢丫头说兄妹做不得夫妻,他着了急,故病将起来。及我方才去看他,只低低说得一声‘蕊珠小姐叫我来看你’,他的昏沉早唤醒一半。再与他说明兄妹不可为婚这句话,不是小姐说的。他只一喜,病即全然好了。故我对夫人说,他竟不象个病人。但只可怪他为人多疑,只疑这些话都是我宽慰之言,安他的心,并非小姐之意。我再三苦辩是真,他只是不信。疑来疑去,定然还要复病。这一复病,便叫我做卢扁,然亦不能救矣。”
  小姐听了,默然半晌,方又说道:“据你这等说起来,这双公子之命,终久是我害他了,却怎生区处?”彩云道:“没甚区处,只好听天由命罢了。”小姐又说道:“他今既闻你言,已有起色,纵然怀疑,或亦未必复病。且不必过为古人担忧。”彩云道:“只愿得如此就好了。”
  不期这双公子,朝夕间只将此事放在心上,踌躇忖度,过不得三两日,果然依旧,又痴痴呆呆,病将起来。夫人着慌,忙请名医来看视,任吃何药,只不见效。小姐回想彩云之言不谬,因又与他商量道:“双公子复病,到被你说着了。夫人说换了几个医生,吃药俱一毫无效。眼见得有几分危险,须设法救他方好。但我这几日,也有些精神恍惚,无聊无赖,想不出什么法儿来。你还聪明,可为我想想。”彩云道:“这是一条直路,并无委曲,着不得辨解。你若越辨解,他越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