辞去。但我为婚姻出门,从蜀到浙,跋涉远矣,阅历多矣,方才侥幸得逢小姐一个定情之人,定我之情。情既定于此,婚姻能成,固吾之幸;即婚姻之不成,为婚姻之不幸以拼一死,亦未为不幸。决不可畏定情之死,以望不定情之生,而负此本心,以辱夫妇之伦。所恨者,明明夫妻,却为兄妹所误。也不必怨天,也不必尤人,总是我双星无福消受,故遇而不遇也。今若因婚姻差谬,勉强辞去,虽我之形体离此,而一片柔情,断不能舍小姐而又他往矣。莫若苦守于此,看小姐怎生发付。”
  一霎时东想想,西想想,竟想得昏了,坐在石上,连人事也不知道。还是夫人想起来,因问侍儿道:“大相公到园中去耍子,怎不见出来?莫非我方才在后房有事,他竟出去了,你们可曾看见?”众侍儿俱答道:“并不曾看见大相公出去,只怕还在园里。”夫人道:“天色已将晚了,他独自一人,还在里面做什么?”因叫众侍妾去寻。
  众侍妾走到园中,只见双公子坐在一块白石上,睁着眼就像睡着的一般。众侍妾看见着慌,忙问道:“大相公,天晚了,为何还坐在这里?”双公子竟白瞪着一双眼,昏昏沉沉,口也不开。众侍妾一发慌了,因着两个搀扶双公子起来,慢慢的走出园来,又着两个报与夫人。夫人忙迎着问道:“你好好的要到园中去耍子,为何忽弄做这等个模样?我原叫若霞侍你来的,若霞怎么不见,她又到哪里去了?”双公子虽答应夫人两句,却说得胡胡涂涂,不甚清白。夫人见他是生病的光景,忙叫侍妾搀他到书房中去睡,又叫人伺候汤水,又吩咐青云好生服侍。双公子胡胡涂涂睡下不题。
  夫人因叫了若霞来问道:“我叫你跟大相公到园中去闲玩,大相公为甚忽然病起来?你又到哪里去了?”若霞道:“我跟大相公入园时,大相公好端端甚有精神,问长问短,何尝有病?我因见他有半日耽搁,恐怕小姐叫,故走进去看看。怎晓得他忽然生病?”夫人问过,也就罢了。欲要叫人去请医生,又因天色晚了,只得捱得次日早晨,方才请了一个医生来看。说是“惊忡之症,因着急上起的,又兼思虑过甚,故精神昏愦,不思饮食。须先用药替他安神定气,方保无虞。”说完,撮下两帖药,就去了。夫人忙叫人煎与他吃了,吃了虽然不疼不痛,却只是昏昏沉沉,不能清白。
  此时江章又同人到武林西湖去游赏了,夫人甚是着急。小姐闻知,也暗自着惊。因问彩云道:“他既好好游园,为何就一时病将起来?莫非园中冷静,感冒了风寒?”彩云道:“医生看过,说是惊忡思虑,不是风寒。”小姐道:“园中闲玩,有甚惊忡?若伤思虑,未必一时便病。”彩云道:“昨日双公子游园,是夫人叫若霞送他去的。若霞昨日又对夫人说,双公子好端端问长问短,我想这问长问短里,多分是若霞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言语,触动他的心事,故一时生病。小姐可叫若霞,细细盘问她,自然知道。”小姐道:“她若有恶言恶语,触伤了公子,我问她时,她定然隐瞒,不肯直说。倒不如你悄悄问她一声,她或者不留心说出。”彩云道:“这个有理。”
  因故意的寻见了若霞,吓她道:“你在双公子面前说了什么恶言语,冲撞了他,致他生病?夫人方才对小姐说,若双公子病不好,还要着实责罚你哩!”
  若霞吃惊道:“我何曾冲撞他,只因他说林老爷劝他,与其做假儿子,不如改做真女婿,他甚是喜欢。我只驳得他一句道,这个莫指望。小姐曾说来,女婿可以改做得儿子;既做了儿子,名分已定,怎么做得女婿?若再做女婿,是乱伦了。双公子听了,就登时不快活,叫我出来了。我何曾冲撞他?”
  彩云听了,便不言语,因悄悄与小姐说知,道:“何如?我就疑是这丫头说错了话。双公子是个至诚人,听见说儿子改做不得女婿,自然要着惊生病了。”小姐道:“若为此生病,则这病是我害他了。如今却怎生挽回?”彩云道:“再无别法,只好等我去与他说明,这句话不是小姐说的,他便自然放心无恙了。”小姐道:“他如今病在那里,定有人伺候。你是我贴身之人,怎好忽走到他床前去说话,岂不动人之疑?”彩云道:“这个不打紧,只消先对夫人说明,是小姐差我去问病,便是公,不是私,无碍了。”小姐道:“有理,有理。”
  彩云就忙忙走到夫人房里,对夫人说道:“小姐听见说大相公有病,叫我禀明夫人去问候,以尽兄妹之礼。”夫人听了欢喜道:“好呀!正该如此。不知这一会,吃了这帖药,又如何了?你去看过了,可回复我一声。”彩云答应道:“晓得了。”遂一径走到东书院书房中来。
  此时青云因夜间服侍辛苦,正坐在房门外矮凳上打瞌睡。彩云便不打醒他,轻轻的走到床前,只见双公子朝着床里,又似睡着的一般,又似醒着的一般,微微喘息。彩云因就床坐下,用手隔着被抚着他的脊背,低低叫道:“大相公醒一醒,你妹子蕊珠小姐,叫我彩云在此问候大相公之安。”双星虽在昏聩朦胧之际,却一心只系念在蕊珠小姐身上。因疑若霞说话不实,又一心还想着见彩云细问一问,却又见面无由。今耳朵中忽微微听见“蕊珠小姐”四个字,又听见“彩云在此”四个字,不觉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