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闻员外有恙,特来问候。又说庵内清净,接员外到彼养病。”瞿天民欢喜道:“家下甚觉嘈杂不宁,且往庵里静养一番,再看病体若何。”当下整备眠车,带两个家僮,径往重熙庵去了。
  话分两头。且说张氏见阿媚怀孕,心中忿忿不乐。当夜和丈夫道:“公公年高,甚没张主,和这阿媚歪货鸟厮帐,耽了身孕。若生女子倒也罢了;倘生一个男儿,将家产重新分派,岂不你我受亏?这事如何摆拨得下?”瞿道:“这是我家事,你妇人家管他则甚!”张氏怒道:“活死坯!现成的财产不要,反撒泼与那歪货的杂种?”瞿骂道:“花嘴婆娘!这阿媚是爹爹收在身旁,幸生得一男半女,是我嫡亲手足。分我财物与你何干?”张氏跌足道:“罢罢罢,前世不修,嫁你这蠢物!一些世务也不省,怄杀我也!”夫妻二人唧唧哝哝争了半夜方睡。
  次日,令丫鬟接聂氏到房里来吃茶。二人坐定,张氏道:“昨日公公所讲的话,婶婶心下何如?”聂氏道:“公公叮嘱之言,一一依他便了。”张氏低头道:“哦,哦。”聂氏道:“阿姆沉吟不语,却是为何?”张氏叹道:“罢了,你做好人,我何苦作甚冤家?”聂氏道:“阿姆有话明言,为恁的含糊不悦?”张氏道:“当初婆婆在日,家法井井有条。那一个丫鬟使女敢近公公?止因婆婆死后,这阿媚歪辣货终日搽脂抹粉,万般做作,婶婶可曾见来?”聂氏笑道:“这是不必讲的。”张氏道:“公公被他引上了,种成孽债,若生一个女儿,纵陪妆奁财帛,却也有限;倘生一个孩子,三股分了产业,岂不是一桩大患!”聂氏道:“婆婆临终时,原劝公公收这女子在旁伏侍,既以怀娠,无可奈何。”张氏道:“这身孕果是公公骨血,分了家私,我和你还忿得过。那妮子妆神作魅,倘和家僮辈暗里做下勾当,生下男女时,却不是将瞿门的财物把与外人受用?”聂氏道:“这女子倒也唧溜,兀谁敢上得他的崖岸?”张氏道:“数日前,我往东轩下走过,只见那妮子在轩后阶坡上替顺儿篦头,两个笑嘻嘻地讲话。顺儿这狗抓的虽然未曾戴上巾帻,年纪却也长成了,那话儿岂不省得?倘有勾搭处,岂是瞿门的亲骨肉?”聂氏道:“据姆姆所言,事有可疑。但踪迹未露,难以明言。若果见他些破绽时,逐此妮子出门,料公公也难遮护。”张氏道:“只有千日做贼,那有千日防贼?他们暗中做事,我和你怎有闲工夫去俟候他?只索用些巧术,弄这身孕下来,以免你我日后之忧。”聂氏道:“他好端端耽着身孕,怎地生擦擦打的下来?”张氏道:“不难,我自有一玄机妙算,只要婶婶帮衬着我,管取唾手成功。”聂氏笑道:“但凭姆姆做主。这是两家有益的事体,怎敢违误?”张氏欢喜,摆出茶果二人吃了一回。聂氏辞别回房,暗中思忖:“阿媚这妮子举止敦重,怎有外情?这是公公栽下的种子无疑。便是产下孩子来,把家资三股均分,止去我四分之一,譬如公公不下财产。大姆平素做人刁赖,倘堕下阿媚身孕,他一肩卸在我身上来,临期怎生分辨?不如做个人情周全那妮子,日后也使旁人讲我一声贤哲。”当下筹算已定,已不与夫主讲知。
  倏忽过了半月。此时天气炎热,聂氏正在房中洗浴,忽见阿媚笑嘻嘻跨入房来,手里捧着剥净的莲子递与聂氏道:“二娘请几个莲子解烦。”又替聂氏擦背。聂氏洗浴罢,穿了衣服,唤丫鬟烹茶来吃,将阿媚细细看了一会,笑道:“姐姐面皮恁的清减得紧,坐娠可安稳么?”阿媚道:“近日身子甚觉伶仃,四肢无力,饮食便吐,更兼睡梦不宁,故此日加瘦弱哩。”聂氏道:“母瘦黄,必生男,决是个小叔了。”阿媚道:“只怕奴奴没福。若生男女时,还要二娘抬举哩。”聂氏道:“有一个人讲你的背哩,你可省得么?”阿媚道:“谁讲我的背来?”聂氏道:“那顺儿年已长成,怎不懂识人事?切不可与他亲近!员外知道,不是耍处。”阿媚点头道:“咦,是了。那日大娘在轩子前行过,我在阶下替顺儿篦头。多分是大娘讲我的背了?”聂氏道:“顺儿虽未戴巾帻,却也是一条汉子。怎要你妇人与他篦头?这是你的差失处。”阿媚道:“那日员外临出门时对我道:‘顺儿这小厮辛勤劳力,不顾雨湿,头上生了虱子,你可与他篦净了,莫使外人瞧见嫌憎秽污’,并没别的闲话呢。”聂氏道:“这也罢了。大娘又讲你与顺儿说说笑笑,甚是入漆。若使外人窥破,岂不失了面目?”阿媚道:“说笑的事,委是有的。那日一面篦头,闲话中说道:‘顺儿,你这驴头上生了虮虱,亏我代你捉净了,将甚物件酬谢?’顺儿道:‘今生无甚报你,待来世里我变作一株松松、大松树,报姐姐大恩。’我问他道:‘你变松树怎的?’顺儿道:‘松叶茂盛,姐姐可以乘凉;树根,姐姐可以擦痒。’被我头颅上打了几下,两下不觉发笑。当下见的,不过大娘一人。”聂氏道:“撩牙拨嘴,亦非大家风范,下次且要斟酌。还有一件,你身孕目今是几个月日,腹中也曾见些动静么?”阿媚道:“身面上的苦楚,二娘原是过来人,不必说得。近来腹里常动,四肢倦怠,贪的是打睡,饮食也不索上紧。”聂氏道:“恭喜,这决是个孩子了。”阿腹笑道:“惟恐没这福分。”聂氏道:“福分虽是天生的,却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