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他出来,许久不见,只得叫道:“朱大哥怎么说了?” 不见答应,捺捺气儿,又坐了半晌,还不见出来,便发话道:“ 怎么让我候着,有话没话,到底出来,回我一声,难道这样的好心,寻上门儿还不见情么?”那里应一声儿。范昆一想,恼羞变成了怒,高声叫道:“ 把前儿借的十七两银子,要还我哩。我是做得出的,银子都是好拿的么!还不把眼眶儿放亮些,等我做出来的时节,也不怕你不依我的样哩。” 说着手拍着桌子。朱大的妻子,在里面听着,又是慌又是气。一时间,想不出主意来。道:“ 事到如此,已是不能不露面的了。这人心怀毒计,不发个威,他还以为可扰哩。”

  当下计议已定,一头将连粪的马桶和刷帚儿,撇在手边来。只听外面,还在那里连三带五的,越说那话都越邪了。朱大的妻子就发话道:“是什么人,在我家这么闹。我家没人在家里,你说给谁听哩!再不滚了,试试老娘的手段。”范昆听了,心里那一把无名的火直冲上来。想道:“他左右是一个女流,他丈夫该我的是实,我只做要债,闹出来也不怕他。”于是站起身来,往里就走。口里说道:“ 我把这朱大,叫他把龟头儿伸出来,怎么该我的钱,躲住了不会,叫老婆撒起泼来。”

  话未说完,那脚已到了他房门口了。只见朱大的妻子,立在房中。叫道:“反了天了,你是甚人,闯进屋来。人家都没内外的么?” 说着暗暗的开了马桶,拿了刷帚儿在手里。范昆不知有计,一头走进房来。朱大的妻子却是手快,那刷帚连粪儿刷来。范昆才要翻走时,头上身上已是湿淋淋的,黄粪儿堆满了。那里接着又是一刷帚,脸上没鼻子没眼睛都是粪。于是没命的往外就跑,后头吆喝着赶上来。及到出了门,早已挨了几十刷帚。朱大的妻子见他出去,随手将门关上了,气喘喘的走回房来。那满地总是粪和尿,又急又气又好笑。自己打扫的干净了。不在话下。

  却说朱大出得后门,不敢远行,只在左右闲逛了一会子。只说听范昆的作为,自己做个方便人罢了。就坐在前门左边一个香蜡铺中,说些闲话。足足有两三个时辰,不见范昆出来,只道妻子有个圆便了。正在想着,只见范昆抱着头往外跑。看他身上,都是像黄泥似的贴了一身,心里有些惊讶,不好从前面回家,仍旧开了后门来。未知如何,且听分解。
  第 九 回 遭晦辱壮体撄羸疾 受虚惊贞妇出藏金

  却说朱大回到家中,只见妻子和衣儿卧在床上。朱大叫了几声,不见答应。低头见地下,湿了一块子,那臭味还未尽散。心中有些明白,坐了半晌,他妻子叹了一口气,翻身儿起来,坐在床边。那两个眼眶,已是哭得红肿起来。望着朱大道:“你相交的好朋友,你还认他做好人哩。你走后面去了,他就发作起来,要你还他十七两银子。拍桌子打巴掌的,叫得我急了。在里面说了几句,他就一直走到我房门口来。却不是我手快些,先预备下马桶和刷帚,他一脚进我的房,我就连粪打了一刷帚,他才跑去了。你是个什么意思,我都被你气死了。这日子叫我怎么过法。” 说着哭了起来。朱大见这等样,人不由的也伤起心来。一时间,良心发现道:“ 是我带累的你,此后再不和这些人来往,也再不赌了。”果真的又膝儿当天跪下,发了个誓。又向妻子跪了一跪道:“你这样贞心,我实在敬服你了。我再要不习上进,可不羞死了么。” 妻子见他一时回心转意,巴不得走了正道。当下两个和好了,仍旧夫妇如初。

  话分两头,却说这范昆,吃了朱大的妻子这一个闷,真是出世来没受过的一场大气。当下从朱大家里出来,通身的粪,不知走了那里去的好。路上人见了他,多远的闻着臭气,无不眼里望着他的。有的握着鼻子躲开了去,有的跟着他看,还说:“这人可是落在粪坑里了,怎么一身的粪哩。”嘻嘻笑笑,不断的人议论。这范昆闷着气,走来走去的,一头正好遇见同伙的白强。只听叫道:“这莫不是范老大么?”范昆抬起头来一看道:“我的哥,你且救我一救。” 白强道:“你却是那里弄来的这一身粪?” 范昆摇着手道:“ 再告诉你,话长哩。”白强道:“你在这路上怎么样哩,只好到我家去。”于是同着白强走到他家,借了衣服换了,洗净了头脸。要说出情节,怎奈又羞又忿,那里说得出来。白强只顾缠着,问他的根由。范昆道:“我今儿受的这气,死也是不得瞑目的。叫你知道,就是在朱大家的。” 白强道:“ 在他家却怎样哩?”范昆便细细的说了一遍。白强道:“在他家,哥莫说我口直,这事还是你太造次了。然而朱大雌儿这般做恶,却是耐不得他。哥且息一息气,我们总叫他跌在我们眼里就是了。”说着要留范昆吃酒,范昆道:“我这气填住了,那里吃得下去。我且回去,我的衣服就托你替我收拾了,我明儿来换。有样儿,我们再来出罢。这些事可莫要被人知道了,倒是笑话。”

  说罢,别过了白强,回到家中。他妻子兰姐看他觉得没精打神的,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。及看他身上的衣服,却不是自己平常穿的,道:“你出什么神哩,又是在外边闹出甚事来了罢?”范昆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