财势,你明日就去对他两人说,我大老爷从不屑下交的,因慕他的豪富,要同他做个朋友,看他们意思何如。说明白了,就来覆我。我明日下午等你的回话。”邬合道:“他二人听见是大老爷要相与,自然钦此钦遵,敢不从命?晚生明日去说白了,定来回复。”说了,又连吃了十数杯,酒已大醺。日将云暮,起身作了八九个揖,作别而去。真是:
  朱门谄胁人无数,茅户亲朋半个无。
  将此后文权且按住。再说钱贵自从遇了钟生,立誓洁身以待,正想寻个由头,做个下马威。恰巧竹思宽要想嫖她,被她一场撒泼,骂了几日,郝氏也觉得没趣。过了些时,见她气性瘫了些,又劝她接客,她决意不从。又过了些时,北京来了一位贵公子,拿了五十两银子来,要嫖两夜。鸨儿爱钞的心肠又动,先好劝她依从,钱贵誓死不依。后便加之凌迫,钱贵几乎丧了性命。郝氏虽爱钱心盛,到底是她亲生之女,恐当真弄出把戏来怎处,只得再三婉求,辞那贵公子去了。
  你道这个公子何方人氏,姓什名谁,听我慢慢敷演出,便知详细。当日嘉靖皇帝时,偶然想起昔年随太祖平定天下的这些功臣,后因永乐篡夺了建文,有不肯依附者,尽皆削夺世袭。嘉靖不忍负他们的功迹,皆继绝世,命查他们嫡派子孙,承袭封爵。刘诚意、徐中山、常开平等子孙都袭了公侯伯之爵,又想起少师荣国公姚广孝,永乐篡夺之力,全是他功为第一。他虽是个和尚,必定兄弟叔侄还有宗支,奉旨到无锡县查访。那时有个姓姚的,名字叫做姚华胄,家私富贵,人也不是个一丝无能的。不论九流三教,诸子百家,他虽未必件件精通,却也无一不晓。且那一张利嘴,谈兵说剑,论古敲今,口若悬河,容易人也说他不过。正在英年,生得好个齐整相貌。姚华胄此时闻了这个旨意,到县中具诉,说他是姚广孝嫡派子孙,应当承袭。知县驳道:“荣国公应当袭爵,僧纲司何由有孙?”姚华胄初意说是荣国公的亲孙,万无不准,就不曾想到他一个和尚如何有儿子传代。见知县这一驳,着了急,暗馈了知县一分厚礼,改报系姚广孝胞弟姚广忠子孙。自来相传,只闻得姚广孝有一位贤姐,并不曾说他有兄弟。
  你道这姚华胄到底是谁的子孙?这姚广孝本医家之子,他父亲精于岐黄,生性佞佛,只生一子一女。他那女儿真是个女中丈夫,识字知文,深明大义,夫死守节,教子成人。她虽是个女流,强似那铁铮铮的汉子。自从姚广孝助燕王篡逆,她知道了,恨入骨髓。后来姚广孝封了国公,衣锦荣归,那时他父母已殁,来见贤姐姐。他贤姐姐闭门不纳,隔篱道:“我家从无此贵人。”姚广孝识其意,变僧服而往,姐犹不与见。家人劝之再三,其姐不得已开门,自立于中堂。姚广孝入,拜谒其谨。姐怒道:“世上做和尚不到底的可是好人?”便抽身而入,姚广孝愧赧而出。
  且说姚广孝因何幼时出了家?他自幼聪明狡狯,那时神相袁珙见了,向他父亲道:“此儿目生三角,形如病虎,其刘秉忠之流亚欤?若令习儒,恐其不寿。若使之为僧,将来贵为帝师。”他父亲遂送他去一个素常相与的和尚法号圆通的庵中出了家。他并不是自己愿去苦修,是没奈何做了和尚的。他那师父圆通,也是那时有名的才僧。他爱姚广孝聪明清秀,日间尽心教他经典并诗词之类,夜间便同他成了夫妇。这是和尚传家,留得衣钵,原不足为异的事。他到大来,虽有过人之才,却有兼人之恶。且素行不端,无耻特甚。他私偷着一个姑子,生下一儿,他不好认得。他有个族弟叫做姚广忠,瞒着姚广孝与这姑子也有相知之雅。姚广忠无子,姚广孝就把这孩子与了他做儿子,就算了姚广忠之后。姚华胄就是此儿的子孙。论起来,却实在是姚广孝的嫡嗣。姚广孝当年久而久之,丑名渐张,乡站不住了,遂到南京投拜太祖信爱的一个和尚,叫做宗泐lè。宗泐却不知他的坏处,见他相貌才学都好,甚是爱他。替他起个法名道衍,法号斯道。那时有一个王行,看透他的心术,说道:“斯道非若他人事佛奉师碌碌久做沙门者也。”宗泐将姚广孝荐与太祖,后来每个亲王赐一员僧纲司,就把姚广孝分与了燕王。太祖上宾之后,太孙建文继统。他一来见朝廷年幼,二来想做佐命功臣,力劝燕王谋反。篡夺了建文的天下,改元永乐,算他功居第一,遂封了他少师荣国公。永乐赐了他几个宫女,他此时要假装活佛一般,不肯拜赐。后来人都说姚少师是位真僧,不贪女色,哪里知他因位尊了,要博虚名,就不知他少年的丑行。他位至国公,历蒙恩赐,不下数万,都给了姚忠,以贻他所生之儿。传流了将二百年,到了姚华胄,尚然巨富。
  姚华胄起先报是姚广孝嫡孙,见知县一驳,故此又报是姚广孝胞弟姚广忠之后,只把胞字换了个族字。那县官得了他一分重礼,竟据他的话呈报上去。上司难辨真伪,轻易不敢启奏,又着县细细清查。古人说,有钱十万,可以通神。县官受了他的重贿,如何销缴?况且又没处查证,竟具了印结,说查系姚少师胞弟嫡派子孙是实。上司据文题请了姚华胄,又买通了严嵩父子,虽假亦真,奉旨如他进京陛见。
  他到面圣之时,应答如流,嘉靖大喜,以为非姚少师族裔,焉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