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美玉并瓦砾了。”梅生道:“你二位都不必谦,两调佳章,若传出去,都可纸贵洛城。钱娘何不以此两调被之新声,长歌一番?我们洗耳净听,何如?”钱贵欣然允,各送巨觥,先将钟生的词歌了。二人饮毕,梅生酬了一杯。歇息了一会,又各送上酒。钱贵又将他的词歌了,二生大喜。彼此欢饮酬酢,饮至天晚,梅生别去。钟生钱贵二人,如并蒂芙蕖、穿花蛱蝶,百般恩爱。又住了一日,苦辞要回。钱贵知不可留,遂在箧中取出银一封,道:“此内约有三十余金,系妾向来所积,今赠君权为灯火之费。若有不敷,将来再取。妾倘有衷肠欲诉,托人请君,望君即至。”钟生道:“卿若见招,我必就到。但妳之情爱,我已难当,此赠如何好受?”钱贵道:“君何外妾?妾身既已属君,况此身外之物,妾之所有,皆君之所有也。”钟生感其言,也就收下。二人依依不舍,携手流泪。钱贵又道:“郎君万分自爱,秋闱后妾当洗耳以听佳音。”钟生道:“卿亦当自爱。前言须紧记,万不可因我而受辱,使我愈不自安。”彼此郑重而别。正是:
  无眸瞽妓,胜于有眼男儿;
  须眉丈夫,不若巾帼女子。
  且说钟生到了家中,开门进去。(原此处一段文字,挪至此卷卷首。)钟生素常在家时,因贫穷特甚,三旬九食,也是他的常事。但无长远枵腹之理,少不得终日要去奔波柴米回来,又要亲躬汲爨,做那灶州府的炊官。还要扫地浇花,一日中只好半日读书。今日钱贵赠了他一封银了,他就坐下来,打开一看,都是上好锭儿。不觉堕下泪来,道:“我自幼椿萱(附注:指父母。椿是椿树,有香椿和臭椿两种。因为椿树长寿,用来比喻父亲。萱是萱草,就是黄花菜,一般种在北堂,而北堂是母亲的居处,所以用来比喻母亲。)见背,兄嫂将家私变卖,不知何往。依傍了外祖数载,后外祖先逝,亏得与我些私蓄,才觅了这间房子栖身,并盘缠了两年。数载来,多承梅兄间有所赠,以佐薪水,才苟延到了今日。其余骨肉至间,尽同陌路。不意今日与钱姑无心之间,不但赠我若许之资,且以终身相托。此情此德,没齿难忘。我趁此有余之时,可以苦枚。今秋倘百尺竿头,得进一步,完他终身大事,就是报德了。”次日到书铺廊买了许多墨卷、表论、策判之类回来,又制了几件随身的衣履,备了数月的柴米。恐自己炊爨,误了读书之功,雇了一个江北小厮,叫做用儿,来家使唤,每日工价一星。他然后自己拟了些题目,选了些文章,足迹总不履户,只有会文之期才出去。闲常只埋头潜读,真是鸡鸣而起,三鼓方歇,以俟秋闱鏖战。
  钟生前日在书坊中见一册新书,名曰《峒溪备录》,翻开一看,系本京新安人姓童名自宏近日的著述,他也买回来闲阅。
  你道这童自宠是谁?他就是童自大的胞兄。与他乃弟的胸襟大不相同,满腹文章,却不愿出仕。一意陶情山水,爱阅历名山大川,民风土俗。他家中也是巨富,将家中付与儿子主持,只在外边游览。有人劝他道:“何不在家享用?常常奔波道路,何苦乃尔?”他道:“大丈夫志在四方,岂有个做看财奴,守这故园空老?”一日想道:“东西两粤,吴楚秦蜀,我都曾游过,只不曾到过滇黔。我闻得苗蛮之地虽近中原,而人畏其险峻,细探之者甚少。我何不一游,把蛮中风景纪出一段故事来?不但自己豁了心胸,也可留为后人长些见识。”决意要去。亲友咸劝阻道:“苗蛮烟瘴之地,何可因游观之小事而轻万金之躯?宁不闻千金之子,坐不垂堂乎?”他笑道:“如诸君之言,床榻之上,屋宇之中,皆不死人者耶?”遂带了数个家人,携了若干途费,到了南京。在童自大家只住了一日,见兄弟那鄙啬的样子,十分难看,遂迁到朝天宫道士房中作寓。
  那时应天府学教授姓广,祖籍徽州,与童自宏原是社友,当日在家是甚是契合。今到此处,次日即去拜访。广教官听得他来,忙倒屣迎入,叙了许多久别渴想的话。又闲谈了一会,童自宏见他的学署墙欹壁塌,甚是不堪,说道:“社兄在此为一方之师范,怎么贵署倾圯至此,也不申吴府县修理一修理?”广官叹了一口气,道:“岂但弟之敝署,连圣人的大成殿同两庑都有倒漏处。曾呈禀过数次,皆置若罔闻,奈何?昨日正有一个笑谈:弟与两位敝同僚在那里同阅诸生的月课,门斗进来说道:‘外面牌坊上那个掉下来了。”弟不懂所谓,问他掉下的是什么东西。他说:‘就是那个了,我知道叫什么?’弟还骂他说:‘死蠢材,必定有个名色,什么那个,那个的?’遂出去一看,原来是牌坊柱子上那瓦套儿,因柱头朽了掉了下来。弟也不知叫做什么,只得解嘲,向门斗道:‘这个掉下来就是了,尽着那个,那个的,我如何知道?’后来各书去查,始知名叫护朽。老社翁请想,一个文庙大门外的牌坊,乃众人观瞻之地,尚且如此,又何况于他?”
  童自宏顾家人道:“拿五十两银子送广师爷收拾房子。”家人取出送上。广教官道:“老社翁驾临,弟连一杯薄酒也不曾奉敬,怎敢当此厚赐?然不敢过却,有负雅爱。此屋虽弟居,乃官舍也。弟定将老社翁这一番义举申报上台。”童自宏道:“此万不可,弟非沽名者,不过赠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