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粒,刚风剪衣,利若锋刃。月君曰:“凡人奈何?”鲍师曰:“凡人岂能当此?或三伏时备重裘而登,然亦不能过宿也。”月君曰:“我视峨嵋之高,约一百二十余里,更有高于此山者乎?”鲍姑曰:“无之。惟昆仑与姑射又高,乃仙山也。”
月君曰:“山之至高者曰岳,何以峨嵋不称为岳耶?”鲍姑曰:“岳者,五方五帝所居,历代天子多有祀典。若峨嵋,不但天子不能祀,即神亦不能居也。譬如高才博学之士,人不能测其涯岸,难以相亲,皆掉臂去之耳。”月君大笑。其山巅之正南,有石如镜面,大可亩许,其前有大壑,壑之外有石壁,壁上凿有“峨嵋洞天”四大字,横径皆丈余,旁注曰“坡仙笔”。鲍姑曰:“当日东坡书此,原有径路可至壁前。迨后百年,有应龙出于石中,裂成为壑,今内遗有龙种。世人妄谓东坡腾空而书,岂镌石匠工亦能腾空者耶?”月君曰:“有道者与世人言,犹之乎向蠛蠓而说鲲鹏,对蜉蝣而谈蛟龙也。”俯视壑内,有小龙,锦鳞朱鬣,长止数寸,形如四足蛇,而具五爪,游泳跳跃,其首宛然龙也。又至一峻坂,斜侧不能步。二仙各离坂尺许,踏空而行。行经三折,见一石洞,洞中坐一老僧,赤身跣足,遍体皆缠藤萝。忽闻树震山鸣,腥风卷至,则两只猛虎径扑二仙。月君以手指之,虎遂伏而不动。问鲍姥曰:“此何僧也?”鲍姥曰:“我亦不能知。大约已证正果,恐凡人伤其肌骨,故留虎以守之耳。此岂可无诗耶?”月君乃题于洞壁曰:何日空岩下,跏趺入定真。
藤萝缠瘦骨,虎豹护枯身。
应入无生路,常为不灭人。
茫茫尧甲子,天地几回春?
随离了峨嵋,来向成都,览永安宫之遗址与浣花草堂之故迹,渡濯锦江,登剑阁。回望蜀中,真一万里石穴,关口仅容方轨,设在千寻峭壁之间,一夫守之,万夫莫能上也。月君因口占五律一首云:剑阁千夫御,阴平一旅过。
可怜汉统系,才得蜀山河。
邈妇心难泯,谌孙泪不磨。
从来佞臣舌,覆国胜矛戈。
出了剑关,由栈道至秦中。先循边塞而行,月君请至西极一登昆仑,鲍姥曰:“此上真休浣处也。”又请游姑射,鲍姥曰:“神人藐姑乃男子身,既无正事,何得远谒!诗家误于‘姑’字,多用到美人身上去,真梦中语耳!”月君曰:“微师言,我亦道是神女。”又请教:“无缺于西北,则昆仑之外果五天乎?”
鲍师日:“地陷于东南,指海而言也;天缺于西北,谓日月光所弗及,非无天也。故《山海经》言‘有烛龙衔珠以照幽谷’。”
月君曰:“有人乎?”曰:“但有奇形异状之禽兽。若并禽兽无之,则烛龙亦可不照。”月君曰:“师乃仙子中之张华也。”
遂游二华。月君指玉女峰曰:“此石称玉女乎?”因题云:谁与锡嘉名?得向云霄立!
偶有玉女过,笑云不我识。
鲍姥曰:“此峰擅名已久,何以贬之?”曰:“为其不及石丫头也。丫头肌理缜密,玉女则粗而有筋;丫头眉目如画,玉女不过略似人形;丫头娉婷有致,玉女身材太觉笨重;玉女叩之默然,丫头则应答如响。如此玉女,何异于享大名而寡于学问者乎?世人之分美恶以耳,我则以目,焉不贬诸?”
离了二华,道终南,相近乾陵。鲍师曰:“则天在其中,最能缠人,宜亟行也。”已逾百里,忽见月光惨淡,雾气飞扬,隐隐有美女十人前导,喝曰:“大周武皇帝驾到,速来迎接!”
月君视之,一垂老妇人,并无冠帔,头挽盘龙肉髻,身披团凤单衫,紫练花裙,旧绫绣袜,伫立浓雾之内。传谕曰:“嫦娥为月殿之主,鲍姑乃瑶池之客,与朕并无统属,可请至行宫,以宾礼相见。”即回身先去。十个美人簇拥着鲍师、月君而行,至一古庙。庙内齐齐整整塑着那十个美人的形容。月君心以为怪。那时武后降阶迎人,先向月君贺喜,又向鲍姑叙旧。月君曰:“师与后是故交乎?”鲍师曰:“后本大罗天女,所以识面。”
武后曰:“朕福运未艾,奈上帝苛刻,不令转世再登皇极,又不许仍归天女之班,以致沉沦于此。又自巢贼发掘寝宫,冠履珠玉皆被窃去,几致不可见客。望太阴主救援则个!”月君曰:“事由上帝,未敢与闻。”武后曰:“不然。朕是个女英雄,尔亦是女英雄,英雄惜英雄,汤火有所不顾,何其懦也!”鲍师道:“且请教援手之法。”武后曰:“朕今为上帝所弃,意欲归于魔道,出世横行一番,以畅前生未了之志。但要太阴主与掌教者一言耳。”月君曰:“余与刹魔从未谋面,小仙避魔如仇,岂能为后作缘?”说毕,即欲起身。武后勃然变色,谓鲍姑曰:“朕沦落千年,今日寻得一个对手!请问嫦娥,奉命杀伐中原,因何夤夜到此,倩朕去暗中行事?我今首与上帝,尔等皆系明证!”十美人嚷曰:“我等皆所目击!”月君忍不住,把袖中手巾一幅,向着十女抛去,尽裹在内,藏于袖中,拉鲍姥道:“我们去休!”
武后大怒,向空指手划脚,只见铙饭大小的冰雹,无数打将下来,月君又取手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