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姓卞的又告起来,说随某已回。那县官便又传讯,传票上原被之外,又添上了一个应讯随某,原差奉奉传人,传到随大令家,随大令十分诧异道:“就是原被两人都不很熟识。”那差人道:“我们是奉帖请客,凭票拘人。认识不认识,同老爷说去,我们是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”随大令笑道:“难道不懂吗?既是那姓胡的供,我过付你们,问姓胡讨钱去。”原来随大令虽是个秀才,年纪还轻,又是出门在外的日子多,所以地方上并不知道他。差人也只道是寻常的一个人,或者还是客边人。看看起居排场,还很气概,一定是件好事体。于是狐假虎威立逼着回去。随大令原来最有心计的人,并且游幕多年,这种把戏哪里不知细呢?便换了一个面孔,似乎不经惯的人。一口许钱许的五十吊钱,差人大为不然,似乎天差地远了,又啰嗦起来,直给了二百吊钱,才把差人哄出了门。过了几天,又说要审了,弄到县前,又说不审了,就不许回家圈在客栈里头,一住月余,又花了二百多吊钱,内中有个老公事的差役,暗暗关照那差役道:“瞧那姓随的,到临了只怕有花样呢?世界上只怕没这种好欺的人呢?何不访访这人的底细,不要荡手。”那差人一想不错,这便什么样,端的钱弄得忒多了,那老公事笑道:“要想法子也不难,而且机会也千载一时。”要知老公事怎样设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四回 谈来历史委实希奇 吞到药丸果然灵验
原说随大令判定了朱润江一案,把公事一翻,却是仁实公司马扁人、祁茂承倒欠官商巨款的一案。已经审过三堂,何奈祁茂承在逃未获,要在马扁人身上严追交出。今日又是限期,须得提案审问,看书的不是要茫无头绪吗?前书不过约略说了个起点,公司还没开成,今儿怎地已经倒了?且别性急,待在下细细的说呢。
原来祁茂承设计,教马扁人拿假珠子骗了赛桂芳几百洋钱到手,立刻置办了最阔的衣服,装点得焕然一新。茂承道:“我给你调排,须依着我主意,包管有好处。”扁人道;“怎样呢?”茂承沉吟一回道:“如今又须换个方法了。”(以前的方法,读者还记得否?)扁人道:“嗄!怎样又变调理。”茂承道:“你想这里是内地,做不出大手笔,须得通商海口最大的地方去,方可做一篇大文章。”扁人点了点头道:“这句话说得就对针了,但是那里去好呢?”茂承道:“现放着万国公共租界,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座好地方,彷佛预备着我们干这件大事体吗?假如弄得不好,闹出乱子来,便不同内地了。”扁人道:“虑得极是。但是我在这儿想你我两人,究竟不是大名望的人,还须觅一个名字极响亮的人,一答儿办事才可以做得大事体。不过这句话言之极易,行之实难。何也呢?大凡稍有名望之人,未必肯和我们做这篇文章。”
茂承一拍掌道:“着、着,你想得到这个地位,足见能干得哩,我竟很放心,叫你独当一面哩,我早已算出这个人来哩。此人姓牛,单名一个艮字,号叫楚公。年尊望重,绅商学三界,最有名誉之人。只消牛楚公三字放在里头,谁不信用呢。”扁人道:“此人我也晓得他的名字,只是不曾会过。但是这位牛老先生,那里肯和我们一答儿干这空头事情呢?”茂承笑着把扁人的肩一拍道:“老弟,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,但凡名字儿好听的人,倒是第一等通融,断乎没有不肯做的事体。若是瞻前虑后,顾名思义这么样的人,决计不会把他的名字儿响亮起来。况且这位牛楚公牛老先生,原底子的历史不见得甚么好听。所干的事也不见得件件靠得住,老弟你别慌,我这里写起信来,你预备着动身。到了那里见了姓牛的,尽管放心,包你干得出一件好事情来,大家快乐个下半世。”(这种话头倒像水浒传中,阮氏三雄等一流人口脗。奇极、奇极。)马扁人答应着,遂自去料理行装不提。
过了两天,诸事完备。祁茂承居然被他七腾八倒,东吹牛皮,西说大话,自有一般想发财的老官们信以为真。又是大名鼎鼎的牛楚公,也在股东之列,如何不高兴?还只怕一时头里股分招足之后,插不进去,坐失机会。并且这事情办起来非常之体面,直要禀请商部注册。各股东的名字,一齐送到部里存记。因此便有市侩谈起来道:大凡一个平民百姓,容易被人欺负,却是何故呢?就不过官场中各衙门,没有名字可以查考的缘故。(吾知又有一篇奇妙,呕苦人的文字哩。可知此事并非目下之事,决在五年以上。盖当时商部注册,不比近年多见不奇也。)
小而言之,譬如:一个人在衙门里,充了卯名,做个差役,那便气概的要不得。谁敢搂他一搂,无非靠着衙门里有他的名字的缘故而已。我们如今花几两银子资本,将来商部里注了册。各股东的姓名,开单送部存记,不是部里有了名字吗?天下最阔的衙门,外省要算督抚衙门,京里便是各部大堂了。大凡越少的东西越是稀罕。通天下总督衙有八个,至于各部大堂只六处。你想:吏、户、礼、兵、刑、工,不是只有六外吗?阿也。如今多了一处了,就是特特地为我们商人添了一个“商”部,共是七处了。终究比着总督衙门还少一个哩,到底札硬的不是一点儿呢。好在这招股章程很是通融,只消五两银子,便可以买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