替娘娘加上半臂,玄宗也换上夹袍,轻衣小帽。一群宫女太监,又围随着两辆如意小车,拥护着皇帝和贵妃二人,向生长殿走来。一路花径寂静,虫声东西;那一钩明月,挂在杨柳梢头,甚是动人情趣。玄宗手指着一弯眉月,向杨贵妃道:“妃子,你看这一钩凉月,不知钩起了人心中多少情绪,也不知钩起了人心中多少怨恨。”杨贵妃答道:“但愿世间人,仗着陛下的福庇,便怨恨全消,乐事增多。”
说着话,已到了长生殿中。玄宗和杨贵妃坐下,略进了些汤果,高力士来奏说,月坛上香案已设下了。玄宗起身,携着贵妃的手,绕过后殿去;迎面矗起一座白石月坛,那座月坛,十分高峻,设着八十一级阶石。玄宗命太监和宫女留在坛下,自己扶着贵妃,慢慢地走上月坛去;到坛顶上一望,只见一片清旷,万里无云。玄宗说:“好月色也!”看贵妃时,走得娇喘细细,忙扶她在花鼓石凳上坐下。看那香案上时,陈设着果盆瓶花金盒香炉,当案设着一个蒲团,贵妃上去,炷着清香,深深拜倒。口低低地祝道:“妾身杨玉环,虔爇心香,拜告双星,伏祈监祐;愿万岁与妾身钗盒之缘,地久天长。”玄宗上去,把贵妃扶起,说道:“妃子已巧夺天工,何须再乞?”说着,揭开那金盒来看时,只见那盒中龙眼似大的一只蜘蛛,满挂着丝儿,在盒儿中心盘定。玄宗说道:“妃子巧多也!”杨贵妃说了一声惭愧。
玄宗又说道:“妃子,朕想牵牛织女,隔断银河,一年才会得一度,这相思真非容易呢!”杨贵妃答道:“陛下言及双星别恨,使妾凄然;只可惜人间不知天上的事,如打听得这两位星主,决为相思成了病也。”贵妃说着,不禁落下泪珠来。
玄宗慌张中说道:“呀,妃子为何掉下泪来?”杨贵妃奏道:“妾想牛郎织女,虽是一年一见,却是地久天长,只恐陛下与妾的恩情,不能够似双星一般长远呢。”玄宗忙去握住贵妃的手,把她腰肢一拢,说道:“妃子说哪里话来,那双星虽说能长远,但朝朝暮暮,相亲相爱,怎似我和卿呢。”杨贵妃道:“臣妾受恩深重,今夜有句话儿,须奏明圣上。”玄宗说道:“妃子有话,但说不妨。”杨贵妃到此时,又忍不住拿罗帕揾着泪珠道:“妾蒙陛下宠眷,六宫无比,只怕日久恩疏,白头相守,臣妾身不免有白头之叹。若能得万岁爷许臣妾终身相随,白头相守,臣妾便是死也甘心,死也瞑目!”玄宗忙去捂住贵妃的珠唇,道:“妃子休要伤感,朕与妃子的恩情,岂是等闲可比?我和你二人啊,好比酥儿拌蜜,胶漆粘定,今生今世,总不得须臾分离。”杨贵妃道:“既蒙陛下如此情沈,趁此双星之下,乞赐盟约,莫再似今日般的放逐出宫了。”玄宗听了,便伸手搂定贵妃的香肩,移步到坛角上,凭着白石栏杆,一手指着天上双星,口中说道:“妃子听朕说誓者:双星在上,我李隆基与杨玉环……”玄宗说到此处,低头向贵妃脸上看着;杨贵妃笑着,把玄宗肩儿一推。低低地说道:“万岁爷快说下去!”玄宗接着说道:“我二人情重恩深,愿生生世世,共为夫妇,永不相离,有渝此盟,双星鉴之!”玄宗说着,又拉着贵妃,双双向双星跪下,齐齐拜着,又对扶着起来。玄宗又口赞一诗道:在天愿作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;天长地久有时尽,此誓绵绵无绝期。”
玄宗念罢,杨贵妃又跪下去,谢恩拜着。说道:“深感陛下情重,今夕之盟,妾死生守之矣。”这一夜,玄宗和杨贵妃二人,在月坛上唧唧哝哝,深情密意地直谈到斗转参横,才双双携着手回宫,重圆旧梦去。
杨贵妃见皇帝对她恩情如旧,便也把她姊姊韩国夫人、虢国夫人、秦国夫人召进宫来,一般地宴饮游玩着。那虢国夫人,因受过玄宗的恩宠,诸事便比姊妹们娇贵些,便是玄宗,也常常把珍贵的物品,独赐与虢国夫人享受。那虢国夫人仗着天子的威力,在外面便十分放纵起来。玄宗愿赐有虢国夫人宅第,与韩国、秦国两夫人的宅第,一般大小;虢国夫人却自以谓是天子的外宠,不甘与姊妹同等,便向玄宗另求宅第。玄宗便说道:“卿爱谁家宅第,便可购入,朕与卿付价可也。”虢国夫人领旨出宫。
这时京师地方,只有中书韦嗣立的宅第,最是广大。这日韦家诸子弟,饭后无事,正在庭院中闲坐着;忽然见一乘步辇,直抬进中庭停下,一个贵妇人,从辇中扶出,数十个娇艳侍婢簇拥着。看那妇人时,旁若无人。那韦家诸内眷,看了十分诧异,那韦老夫人上去问:“贵夫人是谁家眷属?光降寒舍,有何事故?”那夫人也不答话,只问:“汝家的宅子,将售于人,其价如何?”韦老夫人更是诧异,忙摇手道:“夫人当是误听人言,此屋是先夫旧庐,何忍舍去。”一话未毕,忽见有工役数百人,一拥而入。韦家子侄,纷纷上去拦阻;那工役不由分说,径相登屋上楼,纷纷将屋瓦揭去,楼窗卸下,那石块瓦片,如雪点似地落在庭心里。韦老夫人见来势汹汹,不可理喻,只怕自己子女吃了工役的眼前亏,便先率领家中女眷,慌慌张张地避出。那韦家男子,也只搬出了一些琴书;那细软衣服,俱被这班工役抛弃在路旁。直到第三天上,那虢国夫人才打发人去对韦家说:“京师西城根,有空地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