遇盗,便跪禀道:“ 小人乡中,俱系良善守分居民,信心念佛,并不为非,窝藏盗贼。” 危县尉笑道:“ 怎推得这般干净?现有指称在你乡中买面食吃,你去唤那开面店的来,便有着落。”里老道:“只不知是那一家吃的?” 危县尉道:“你去一总唤来。” 里老去不多时,便同了十馀人来禀道:“村中往日,原没卖点食,只因昨夜人多热闹,故此开张,赚些钱钞过日。但出入人多,又无色认,怎晓得那一个是强人?”危县尉道:“话是说得有理,只为有因。昨有一人骑着骡来吃面食,可是有的?我今也不难为你们,只要说出这个人的面貌,生得怎个模样。若是相同,我就好挨查缉获。”众人听了,遂你推我说,便推出一家来道:“ 昨夜实有一人,同着三个到小人家吃面,小人也还认得。” 遂将面貌说出道:“谁知今日人说射死妖魔的就是他,以后便不晓得了。”危县尉、秦虞侯听见面貌果是相同,即说道:“我今失去银两,事非小可,你既认得亲切,又是地方的事,可作个眼明人。我这里图形挨缉,他在此往来,必是近地村人,容易缉获。”遂叫人锁了这店家,一面备文书申报近府州县,一面飞报秦桧失去银两,一面着居民寻了画匠,画了王摩许多面貌,并示条,着人张挂。各村镇挨村挨里,逐家具结。危县尉不敢耽搁,遂自带入进京复命。秦虞候只得在神祠内,着人挨缉。
  一时四处乡村皆挂得有形貌示条,又家家具结,遂结到马霳家来。这马霳叫做刮地雷黑疯子,是关外人。当初,他爹娘一日在山中砍柴,忽被乌云骤雨,雷电狂风,一时二人不能相顾,各自躲避。他娘躲入山岩隙内,不期走入一人,身且龙形,宛如人相,昏迷交媾。人去后,风雷雨止,回家得孕,遂生下他来,不两年他父亲亡过,母亲抚养,央人替他取名马霳。自小强横,到了大来,一发长成得惫赖。你道他怎个模样?他生得:
  头大面圆,一块额颅横突出;身长力大,两双怪眼直睁圆。鼻孔撩天,气出有如烟管;洪声震地,行动实类奔牛。一张阔嘴,上下齿牙皆独骨;两个硬拳,左右手腕是一〔 根〕。性烈拔山扛鼎,交情誓死同生。一味言憨性直,不知者尽道疯颠;满腔义重情真,知我者俱称侠汉。喜结弟兄并酒肉,舍此无他好;仇恨奸佞与贪夫,以外皆平等。上关气数降星辰,下报前冤生恶煞。
  这马霳力大性凶,无人敢犯;幸喜孝顺老娘,再不违逆。在左近地方,挑卖私盐,养活老娘。不期被人嫉忌,不敢明做对头,暗去出首,被做公获着。被他半路行凶,逃脱回来,又杀了仇家,背着老娘连夜逃走,到河南瑞州境内九达里住下。见人吃的是淮盐,问明了路径,到楚州、江州一带地方贩卖,藏在家中;他便占了十数座村落,不许人买食官盐。他挑得起五百斤重担,半月往村中挑卖一次,其馀只闲在家,买酒肉来孝顺老娘,遂打造两把镔铁板刀,每把重四十斤,磨洗得泼风似快。常在酒后向空地处将两把板刀使动,叫人抛石,俱打不入去。远近乡人,知他勇力,他也不甚生事。过了多年,他老娘已是七十整。因听见佛到东天来度人,遂绝了荤酒,终日念佛。马霳再三苦劝,要娘吃荤酒,娘不肯,只得顺从,已是吃了两年。马霳只不敢在家中吃酒肉。
  这夜老娘要来走桥上西天见佛,马霳没奈何,只得背了娘来,歇在涧边。见桥上有两行亮灯,照得四处明亮,因想道:“打灭了,娘便没去。” 便要抢上桥去打灯。忽见骡背上挂有弓箭,忙一手捞来射去,恰巧打灭了一行,不胜快活。正要再射,却被王摩讨去,也射灭了一行。这妖蜃久具灵通,哄骗了多少男女下肚,正然快活。不期被他二人俱系星煞转世,一时制伏,不能变幻,故此射死,顷刻昏黑。马霳十分快活,要见这人,忽听见娘在水中叫唤,喜得在水浅处,一径背回,马霳只不敢说出缘故。到次日早,人来说是妖蜃变幻吃人,昨夜被人射死山前,他老娘方才惊喜不被妖蜃吃去。马霳才敢说出是同人射死。老娘欢喜道,“亏得这人带有弓箭,又肯相助,若得见他,谢声也好,只不知他叫甚名姓?”马霳想了半晌,才想着道:“ 恁地怪嘈乱,耳根内叫喝王摩。马霳要去认他,背驮老娘。便没闲去。只今去寻他个着。”正待出门,忽有一阵本乡里保走来,叫马霳写结。马霳一时不知就里,里保细细说出缘故,又拿出图形来。马霳忽听见说是王摩打劫了银两,如今挨家具结,要捉他处死,便先吓了一跳;再看了图形,便十分不快道:“兀突好人,射杀呆鸟救老村牛嚼遍。恁是劫银,干你们鸟事,来寻他做对!洒家自不识认字画,可知他银两,敢怕枉地剥来,叫他去些,也没直恁地!离了窝巢,管不得洒家,叫他跳躲,莫来寻苦吃!” 说罢,只气忿忿睁圆两眼看着门外。众人晓得性子惫赖,忙走在活路上,说道:“ 你既不认字,我众人代你写了去吧!” 遂一阵跑去。马霳道:“ 若不吓老娘,只叫他卸脚!”转身入内。老娘问道:“ 你在外面说些什么?恁地嘴脸,和谁斗气?” 马霳道:“ 马霳并没同人使气,却听了要捉那射箭的人,不由恼闷坏!” 遂将众人说话述知,道:“只漏风叫他远飞,才得快活。” 自此留心,到远近乡村去闲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