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会进士、点翰林也有余。试问你有的是好货,还肯去贴钱求售吗?既然不肯贴钱求售,也是我那句话:一百回、一千回、一万回不得中。不如把这个想头丢开罢!’ 我听见心龙的话,是然而然,但是抡才大典,照科场律例定的很严,难道他们既做了官,连例都不知道吗?心龙又驳我的这句话:‘ 就是因为科场例太严,所以才有人去干犯。我这句话,你必须又要驳回,说是既然是严,人又怎么敢犯呢?你却不知道现在做官的最怕的是担处分,虽然是一点风流小罪过,他总要绕着弯儿,想出规避的法子。科场定律这么严,设或闹出一点岔子来,你想这些官还担得起吗?故拿定一个一概弗得知的主意,由他们去,以致把这一般热心科名的人,酿得越闹越不像样了。’ 当时文心龙与我说的这些话,我尚以为他是一时愤激之谈,那里真能到这个田地。后来又下过几次科场,连阅历代调查,更有甚于心龙所说的离奇古怪。我的科名思想从此已淡了一半。自从那年废去八股,改试策论之诏下来,我以为从前积弊从今可以一洗而净。我那科名思想不由得死灰复燃,怦怦跃动起来。”
  这回书是从第五编甄阁学的大哥害了病,甄阁学去看他续起来的。甄阁学的大哥病好了之后,甄阁学便要往山东当老太爷去。老兄弟两个临别各有各的赠言。在甄阁学,是以官兴家,心中眼中只有一个“ 官” 字,故自己筹划,代旁人家筹划,自始至终不离一个“ 官” 字。似乎世界上除了这一个“ 官” 字,再也想不出第二字来可以谋生活的。在他大哥,从小儿在书堆里打滚,初意也原想在书堆中寻一个黄金屋出来,及到中年以后,困顿场屋,阅历了多少牛鬼蛇神,方做醒这黄粱大梦。故把功名思想付诸大海汪洋,一心想在教育实业上栽培后辈。这是他兄弟两个的志趣不同处,咱们也不去管他。现今他大哥看见文字改革,怦然心动,以后还有什么说话,听书的且容小子吃口茶,慢慢的演述出来。
  第 二 回 论农工弟兄言志 攀瓜葛堂属交通
  且说甄阁学的大哥说:“自从那年废去八股,改试策论之诏下来,以为从前科场积弊,可以扫除干净,功名思想又不觉油然而生。便从开年,关起房门,家事一概不问,在屋子里埋了半年头,只等到临场,拿稳了中一个新举人。偏偏文昌不照命,六月间忽然害起病来。当时以为伤风感冒,并不要紧,吃一二帖发表药就会好的。谁知害的是个瘟热病,被大夫当作伤寒看,下反了药,几几乎呜呼哀哉。好容易找到葛古辛葛大夫来看,才搬转过来。整整的在床上睡了三个多月。等病复了原,题名录已卖的不要卖了,白白搭了一回科场,只好怨命,空叹一口气罢了。跟着后来就开‘ 经济特科’,老弟在京里托了人情,把我保荐。不先不后,老爷子弃养,下半年泰水又去世。连三接四不顺心的事,把我那热腾腾的功名念头消灭得一丝没有。起服之后,老弟进京供职,不是力劝我捐个道台往南洋去?是我在世故上阅历了这么多年,眼睛里看的,耳朵里听的不算,单是保府这些亲戚故旧,数一数,哪一家做官的有个好结果?哪一位有个好收梢?况且碰着这个时代,说是做官的真能够替国家办事,为祖宗争光,我敢大胆说一句:一万个当中选不出一个。指望着做一场官,不与祖宗丢脸,不为子孙造孽,就算是天字第一号的了。现在捐输滥贱,皇上家无非是借这没相干的名器骗换天下人有用的银钱。这些茫茫众生都抱了个一本万利的主意,剥来剥去,仍是剥的自己皮肉,尚洋洋得意。一官到手,像得着一把开山斧,去掘金窖一般。这其中如愿而偿的却有几个,便是本来还有一碗饭可吃的,他偏贪心不足,不安本分,更想发注横财,七拼八凑捐了官出来,到后来一败涂地,连饭都没得吃的,也实在不少。我这篇话叫人家听了,未免说言之太过。普天下二十二省,自督抚以至未入流,难道就没有一个超群拔类人物不成?但是到了这个世事,就是有一个肯挖出心来替国家办事,肯洗净手,不问百姓要钱,奈何在上头的人偏不肯容你这样做!所以有点识见的人都存厌世主意,隐避不出,尽着这些狐群狗党摆尾招摇,混得世界糊里糊涂。我从前廿年已把这一关打破了。即如老弟你官至阁学,不谓不清高,不贵重,试问服官以来,可曾做过一两件事情能够上对君亲,下对百姓的没有?就是大侄儿轰轰烈烈,现在山东署着道台,屡次地明保、密保,存记、传旨加奖,按到实处,恐怕全都靠不住。并非今日我打破你们的兴头,其实世局是这个样子。”
  一些话,甄阁学在旁边坐着听得惭汗交流,句句说得在理,不能批驳,只好对着笑道:“在大哥阅透人情,抱定厌世主意,守这些田园房产,逍遥林下,颐养天年,就是神仙也不过如此。但是两个侄儿一年大是一年,成家授室,养儿育女,一年用度多是一年,只这点生产,那能够取之不竭?今日小弟也并不敢强行大哥之志,往下辈子看,似乎应该替他们筹个出路才是。” 他大哥连连点头说道:“ 老弟此话,固然有理。却是我的主意何曾没有想到?现在计算我有的家私,要与他们捐一两个官的钱尚还有余,至于他们做了官,能够替祖宗争一口气,替国家办一点事,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