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光禀知奉大人面谕,鼻烟办来了。” 一只手便把鼻烟匣子放在桌上。思中丞向来不用门上,凡有投递公文信件均是巡捕当面呈交开折。卢巡捕照着例规就在桌上把包封折开,拆出一只四方金漆嵌螺小匣子。上面红绒绠子,系着一个赛银白铜小洋锁匙,匣口上钉着一只玲珑剔透的小蝴蝶。将蝴蝶翅膀推开,现出锁门。对上钥匙向右一旋,叮当一响锁簧便开。匣内四面用五色印花洋绸裱糊,中间嵌放一对金花玻璃瓶子,金光夺目。卢巡捕双手取出递给思中丞。思中丞不住口称赞:“好体面装璜。这是讲究人玩的东西,外行不能这样考究。这鼻烟最难收拾,干又干不得,潮又潮不得,玻璃瓶最易起燥,内里用了金托子就滋润了。这是金生水的道理。装璜虽然如此考究,可不知味儿怎么着呢?”正要动手打开瓶子,卢巡捕把那空匣子底子朝天翻转过儿一倒。这一倒,可把个余宝光倒送终了。你当何事?原来余宝光借送鼻烟为名,早在匣子底下夹了三千两一张的元丰红票。若是在巡捕房里讲通过了,那巡捕就原封不动地庋在大人签押桌上。宝光仗着有来路,一毛不拔。卢巡捕要显点手段出来与大家同寅看看,故意地公事公办,把这一张红票敲落在桌上,凑近上去使大人看见。思中丞却忙着开烟瓶子去,不来看他。卢巡捕道:“回大人,还有元丰三千银子一张的票子,请大人过目。” 思中丞登时倒竖双眉喊道:“那里来的?” 卢巡捕道:“ 在鼻烟匣子底下倒出来的。想是余倅预备孝敬大人的了。” 思中丞骂道:“ 混帐!你当了这么久的差,难道还不知道吗?谁敢孝敬我的东西?就是这鼻烟,我原吩咐余倅买成多少银子,在账房里领价。怎么他大胆,敢借着买鼻烟名目前来尝试。真是胆大妄为,这还了得!快把这鼻烟同票子一齐发还他去。” 一面吩咐请司道上院,这样不顾廉耻的衣冠败类还不该参办吗?” 卢巡捕道:“这是余倅荒唐,请大人暂息雷霆。等巡捕下去传谕,严严地申饬他一顿,教他以后不可再这样冒失,免得张扬出去,彼此不好听。还求大人恩典,保全余倅的名誉。” 说了又请了一安,代余宝光邀恩。思中丞因受了人的嘱托,又见余宝光一表人才,正好借水行船。谁料被卢巡捕从中打出这个岔来,心中又恨又气,又说不出口来,只有硬着说几句官话。卢巡捕是近水知鱼性,依山识鸟音,摸惯了思中丞性儿,故意迎合着说了几句岔开。思中丞捻着胡须说:“就是这样,你得切切实实教训他,要他知过必改。今日遇在我属下可以宽容他,若是遇见别位锋利中丞,他 可 经 受 不 起了。”卢巡捕“咂,咂”地应声退出签押房。走出宅门,便提着嗓子叫号房:“大人吩咐,请司道大人传首府三县,立刻上院,招呼余宝光不要走。” 一手端着鼻烟匣子踏进巡捕房,往桌上一掼,揭去大帽。早有家人接了过去,拧上手巾来揩脸,气鼓鼓地坐在当中一把太师椅上,说道:“今天那一门的晦气。”且说余宝光独自一个坐在官厅里面心花怒放,想道:“思中丞见了这两瓶鼻烟,不知要怎样高兴呢!他要一高兴,我的差委就八九不离十了。” 自思自想,正在出神,忽听喊叫号房请司道上院。怦然一动:不要是马上就要委我的差事,好不快活。又听见“ 传首府三县并招呼余宝光不要走” 的几句,又怦然动起心来。不要弄糟糕了,赶急叫家人在巡捕房去探听一声,请司道是什么事?家人往巡捕房口东张西望,只见卢巡捕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的骂人,满脸堆着怒容,一群家人都围着站在旁边,一些也探听不得。缩回官厅,把情形告诉宝光。宝光骂道:“不中用的东西!这点事都办不来,等老爷自己去。” 便由官厅踱到巡捕房,跨进门限,只见桌子边上歪扭七八放着一件触目惊心、加意装璜的鼻烟匣。卢巡捕皱着眉毛,瞪着眼睛,见余宝光进来,身也不抬,头也不点。宝光此时心里也有点明白这事,不知不觉浑身发起抖来,上下的牙齿彼此敲击起来,三魂七魄悠悠地要由脑袋顶上直冲出来。神不自主,出又不是,进又不是,矗在房门口,好像一个像生人儿。还是柴巡捕在烟榻上欠身起来,叫声:“润翁,请这边坐。” 卢巡捕又在那里问号房:“司道大人请去了没有?” 余宝光心里又是一跳,柴巡捕还站着让坐。余宝光搭讪着进来,在烟榻上坐下。屏声息气无一句话说。柴巡捕望着余宝光这副形情,却也可怜,想起初进来那种趾高气扬却又可气,便叫卢巡捕道:“伙计这是怎么办?大家都是同寅,你把头绪告诉余润翁,也好请他预备,免得临时没有对付。” 卢巡捕道:“ 我先前怎么交代过的?润翁还当我是坏人,现在闹糟糕了,可怪不得我。老头子气得了不得。吩咐请司道府县立刻上院。这事提起千金,放下四两。润翁能有胆量做这事,想必就有能耐去对付,叫我怎么着。” 余宝光听着句句挖心,事到其间,深悔不该贪小,省一注门包,闹出大乱子。现在无有别法,只有解铃还是系铃人。哀告柴巡捕,求卢巡捕替他挽回挽回,顾全眼前体面。卢柴二人乃是向来变惯了这宗戏法,一板一眼扣得满准。余宝光骑在老虎背上,下来不得。惟有听他二人摆布,磕头请安百般下礼,卢巡捕仍故意地刁难。千推万诿做出许多神头鬼脑,大言炎炎,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