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人,死是异域之鬼,任磨任灭,其命听天,连这些话也是多说的。娘善保尊体,看顾爹爹,抚养弟妹。金郎一事,乃女孩儿三生未了公案。可怜母亲念儿远嫁他方,去人之言,尚其听之。”王婆听这些话,心如针刺。欲哭,又恐他们于启行不利。欲不哭,又忍不住。
  忽听得外边催上车,大家一齐放声大哭。终家父子先辞回。他们又送一程,到十里长亭,两边留连不放。马龟道:“日且暮矣,此处不是住的所在。出嫁之女,跟不得这许多,你们回去吧。”王员外听了此言,好似和针吞却线,刺人肠断系人心。道:“马爷,小女全靠你照管。念他远离膝下,举目无亲,可怜!若得我这孝顺女儿身安境顺,我生死衔结,永不敢忘大德。”言至伤心所在,扑身跪在地下,一家人都跪下来。翠翘、马龟也下车马,同拜在地。
  马龟看他恋恋不舍,恐生他变,罚誓道:“若是马某轻贱你女儿,生遭强人支解。今日启行,把个顺溜与我,路上不耽干系。”翠翘道:“爹妈回去吧。送行千里,终须一别。”王员外没奈何,方止了泪,安慰分手而别。
  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八回
  王孝女甘心白刃
  马秀妈计赚红颜
  词曰:
  漫道落花圈套,自是甘心行孝。一死结冰霜,岂不免人嘲笑!知道,知道,雪里梅花香俏。
  右调《如梦令》
  话说王员外夫妇子女,看了一回,又望一回,直等去得无踪无影,方大哭一场。无奈何,只得呜呜咽咽哭回家中。
  不言他父母兄弟恁的悲哀,且说那马龟别了她父母兄弟,叫车夫赶行。一路饥餐渴饮,夜宿早行,非止一日,来到临清地方。翠翘问车夫道:“这是甚么所在?”脚夫道:“这是临清地方。”翠翘道:“呀!如此到家了。”脚夫道:“早哩,早哩!再是这几日差不多了。”翠翘点首叹道:“果不出吾所料。”
  一路上见车驰马骤,落日浮云,无一非伤心之地。回望京畿,遥在碧云天外,肠断心灰,泪枯气短,漫成一绝,以志怨思。诗云:
  关山迢递路漫漫,浪迹萍踪不忍言。
  惟有痴情丢不去,浮云落日满山前。
  又数日,方到临淄地面。那脚夫道:“小娘子,如今好到家了。”
  原来,这临淄是古齐地,乃山东地方。那马龟已到本境,便先着跟随的去报家信,他下了牲口,跟车儿慢走。见两个带鬃帽的人对他道:“马爷讨得好人手,明日来恭喜。”他答道:“不敢,不敢。”再行一程,见一婆子,年约四十以上,肥胖长大,面颇白净。接着道:“翘儿下车来。”翠翘见她恁的称呼,不知是甚等人,连连走下车子,就要相叫。那婆子道:“进家里去,参拜了家堂香火,再行大礼。”翠翘只得随她进门。见那门上一对联句道:“时逢好鸟即佳客,每对名花似美人。”心中疑道:“这是个甚等人家?”
  进得门来,只见内中已有两个妇人,浓妆淡抹相迎。又见有四、五个读书的在那里探头张望。翠翘一发心下不解。行到家堂之处,早已有供献果品在那里。远看象一幅关圣帝君,细看却是两道白眉。这神道叫做白眉神,凡是娼妓人家,供养他为香火。若是没有生意,这些娼妓便对此神脱得赤条条,朝着他献花祷祝一番,把筷子连敲几下,藏在床头,第二日便有客来嫖。
  若是过年,将鸡鱼肉三献五供。一碗饭,三杯酒,请了白眉神,把这三献五供并在一个沙盆里,酒饭俱别用碗分盛,亦坐在那放供献的沙盆中。将日用的马子,预先洗刷干净,到此日请献过神道,将沙盆放入马子里过除夕。次日看有甚好嫖客、浪子来贺节,取出与他吃了,那人便时时刻刻思念着她家。就要丢开,那禁陡的上心来。所以人家好子孙,新正月初二、三切不可到妓家去。
  翠翘认不得是白眉神,只道乡风不同,各处供的上神,倒身就拜。那婆儿嘱道:“保佑翠儿千人见千人喜,万人见万人爱。朝朝寒食,夜夜无宵,贵客阗门,嘉宾满座。”翠翘虽不能尽识其乡音,大约晓得不是好说话,泪如雨落。拜完了。那婆儿领他到堂前道:“你磕了我的头。”翠翘无奈何,依她磕了四个头。婆儿道:“磕了舅舅的头。”翠翘道:“他是我丈夫,替我同眠同宿,今日怎么叫我叫他做舅舅?我却又嫁哪个?”
  那婆儿听得此言,急得三尸神暴跳,五陵豪气冲天。道:“这等说起来,你要占我的老公了!”翠翘道:“明婚正娶,讨我为妾生子,怎说我占?”一发急得那婆儿气都转不来,对着马龟骂道:“臭乌龟,臭忘八,我叫你去讨人来接客挣钱,谁教你替她睡的?”
  那龟子一句也没得说,只得努了那张嘴。婆儿骂翠翘道:“贱人!好子妹不钻龟,他就要替你睡,你也不该肯,都是你这骚娼根,痒骚发,引诱这忘八乱做。今日若不打你,下次怎管得你来!”不由分说,一把头发抓住就打,翠翘此时已晓得她是娼家,已打点要寻死,拿出藏的剃刀在手中,看得眼目众多,不能下手,待空行事。撞着这婆儿不知来头,一把头发抓过来就打。翠翘大叫一声“苦命翠翘,不要命了”,望喉一剃刀,扑身倒地。但见:
  血似涌泉流出热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