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龙图复出,当不至此。只是这主财物虽说是侠士所遗,究竟没人证见,不好冒领,求老父母存在库中,以备赈饥之费罢了。”
正在推让之际,又有一个家人,手持红帖,对了主人轻轻地禀道:“当初讲话的人现在门首,说从千里之外赶来问候太夫人的。如今太爷在此,本不该传,只因当日的事情是他知道,恰好来在这边,所以传报老爷,可好请进来质问?”虞继武大喜,就对知县说知。知县更加踊跃,叫快请进来。
只见走到面前,是个童颜鹤发的高士,藐视新贵,重待故人,对知县作了一揖,往后面竟走,说:“我今日之来,乃问候亡友之妻,不是趋炎附热。贵介临门,不干野叟之事,难以奉陪。引我到内室之中,去见嫂夫人罢了。”虞继武道:“老伯远来,不该屈你陪客,只因县父母有桩疑事要访问三老,难得高人到此,就屈坐片刻也无妨。”此老听见这句话,方才拱手而坐。知县陪了一茶,就打躬问道:“老先生二十年前曾做一桩盛德之事,起先没人知觉,如今遇了下官,替你表白出来了。那藏金赠友、不露端倪、只以神道设教的事,可是老先生做的么?”此老听见这句话,不觉心头跳动,半晌不言。踌躇了一会,方才答应他道:“山野之人,哪有什么盛德之事?这句说话,贤使君问错了。”虞继武道:“白鼠出现的话,闻得出于老伯之口。如今为这一桩疑事,要把窝盗之罪加与一个良民,小侄不忍,求县父母宽释他。方才说到其间,略略有些头绪,只是白鼠之言究竟不知是真是假,求老伯一言以决。”此老还故意推辞,不肯直说。直到太夫人传出话来,求他吐露真情,好释良民之罪,此老方才大笑一场,把二十余年不曾泄露的心事,一齐倾倒出来,与知县所言,不爽一字。连元宝上面凿的什么字眼,做的什么记号,叫人取来质验,都历历不差。
知县与继武称道此老的盛德。此老与继武夸颂知县的神明。
知县与此老又交口赞叹,说继武“不修宿怨,反沛新恩,做了这番长厚之事,将来前程远大,不卜可知”。你赞我,我赞你,大家讲个不祝只是两班皂快立在旁边,个个掩口而笑,说:“本官出了告示,访拿匿名递状之人,如今审问出来,不行夹打,反同他坐了讲话,岂不是件新闻!”知县回到县中,就取那二十锭元宝,差人送上门来,要取家人的领状。继武不收,写书回复知县,求他把这项银两给与唐姓之人,以为赎产之费。一来成先人之志,二来遂侠客之心,三来好等唐姓之人别买楼房居住,庶使与者受者两不相亏,均颂仁侯之异政。
知县依了书中的话,把唐犯提出狱来,给还原价,取出两张卖契,差人押送上门,把楼阁园亭交还原主管业。当日在三与楼上举酒谢天,说:“前人为善之报,丰厚至此;唐姓为恶之报,惨酷至此。人亦何惮而不为善,何乐而为不善哉!”唐姓夫妇依旧写了身契,连当官所领之价,一并送上门来,抵死求他收用。继武坚辞不纳,还把好言安慰他。唐姓夫妇刻了长生牌位,领回家去供养。虽然不蒙收录,仍以家主事之,不但报答前恩,也要使旁人知道,说他是虞府家人,不敢欺负的意思。
众人有诗一首,单记此事,要劝富厚之家不可谋人田产。
其诗云:
割地予人去,连人带产来。
存仁终有益,图利必生灾。
[评]
县令之神明,老友之任侠,与继武之廉静居乡、不修宿怨,三者均堪不朽。仕宦居官者,当以县令为法;居乡者,当以继武为法。独是庶民之有财力者,不当以老叟为法,因其匿名递状一节不可训耳。然从来侠客所行之事,可训者绝少;如其可训,则是义士,非侠客也。义与侠之分,在可训不可训之间而已矣。
夏宜楼
第一回 浴荷池女伴肆顽皮 慕花容仙郎驰远目
诗云:
两村姐妹一般娇,同住溪边隔小桥。
相约采莲期早至,来迟罚取荡轻桡。
又云:
采莲欲去又逡巡,无语低头各祷神。
折得并头应嫁早,不知佳兆属何人。
又云:
不识谁家女少年,半途来搭采莲船。
荡舟懒用些须力,才到攀花却占先。
又云:
采莲只唱采莲词,莫向同侪浪语私。
岸上有人闲处立,看花更看采花儿。
又云:
人在花中不觉香,离花香气远相将。
从中悟得勾郎法,只许郎看不近郎。
又云:
姊妹朝来唤采蕖,新汝草草欠舒徐。
云鬟摇动浑松却,归去重教阿母梳。
这六首绝句,名为《采莲歌》,乃不肖儿时所作。共得十首,今去其四。凡作采莲诗者,都是借花以咏闺情,再没有一首说着男子。又是借题以咏美人,并没有一句说着丑妇。可见荷花不比别样,只该是妇人采,不该用男子摘;只该入美人之手,不该近丑妇之身。
世间可爱的花卉不知几千百种,独有荷花一件更比诸卉不同:不但多色,又且多姿;不但有香,又且有韵;不但娱神悦目,到后来变作莲藕,又能解渴充饥。古人说她是“花之君子”,我又替她别取一号,叫做“花之美人”。这一种美人,不但在偎红倚翠、握雨携云的时节方才用得她着,竟是个荆钗裙布之妻,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