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经失了,说他做甚么。”挺岳顿足道:“你也过于迂腐了,失了之后,便当说出来,叫地保去查,倘使查不出来,好歹要客店里赔我。怎么一言不发,就这么过去了?”毓昌道:“莲峰兄,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那偷我几吊钱的人,自然比我还穷,方才出这个下策。倘使一经张扬起来,查明白了,岂不是令其无地自容。所以我索性不去声张,正是留他一点地步。君子与人为善,何处不可行我的恕道。至于要客店赔偿,那更是非理的举动了。”挺岳肃然起敬道:“荣轩兄真是现在的古人,我深愧不如。至于这点点车,譬如我自己一个回来,也要用的,决不敢受,请拿回去,聊佐膏伙之费。”毓昌道:“这个断无此理。岂不闻廉洁之士,一介不取,莲峰难道不准我行其素志么?”挺岳沉吟半晌道:“荣轩兄,你是个廉洁之士,我不敢相强。但是古人朋友相处,也有分金之义,这个钱,你只算我已经受了,转送与祖老大人,作为助你的甘旨之奉如何?”毓昌听说,便道:“承莲峰兄如此见爱,我虽不敢过却,尚待回去禀过家祖,方才敢受。”说罢辞了回家,见过祖父,禀知上项事情。祖父道:“你自不小心,把钱失去,既负了太尊盛情,又耽搁了莲峰许久,既然凑了出来,自然还了他为是。但是他既如此相谅,知你一定不肯收还,却说送与我的,你若再推辞,又似过于矫情了,只得受了他。不过受人之惠,不可忘报罢了。”毓昌唯唯听命,又再到莲峰处拜谢了。


  光阴荏苒,不到几时,县中接了公事,知道宗师将近按临莱州了。一从考童听了这个消息,莫不磨砺以须。毓昌也辞了祖父,约了莲峰,同伴取道到郡城来,仍旧到海山书院住下,拜见了张太史,专等入场考试。


  话休烦絮,专场已过,发出案来,挺岳进了邑庠,毓昌却进了郡庠案首。簪花谒圣之后,甘太守专请了毓昌去衙门里,勉励一番道:“这回是兄弟在宗师面前竭力保你,又求他拔了你入郡庠。我看你言动举止十分端重,在海山书院两个月,张太史也极赞你的人品好,此刻的时世,文章易得,品行难求,所以我也乐得收一个优行门生。望你从此益加勉励,做一个完人。”毓昌感恩知己,拜谢不已。辞了出来,仍旧和挺岳结伴,回到即墨,见过祖父。亲友都来贺喜,自不必言。


  大凡人事,总不能十分圆满。当着那科举时代,李毓昌不过一个十四岁孩子,被本府另眼相待,进了郡庠案首,这是何等荣幸,何等快活的事!当时一众乡邻亲友,那个不说他前程远大,后福难量;便是他那八十多岁的祖父,看见了自然也是欢喜无穷。那蒙塾之中,因为他进了学,凭空也多添了十多个学生。那些有女儿的人家,也都托了媒人来说亲。你说热闹不热闹!


  谁知他进学回来不多几日,他的幼弟毓材,便得了个外感的病。即墨地方本来没甚名医,因为毓昌进学回来,众亲友都送了贺礼,不免置酒请了一天客,那医生拿了这个用神,以为小孩子多吃了肥腻之品,停食在内,开出方子来,药不对症,那外感便传了入里,一天重似一天,任从毓昌十分用心调护,韩氏尽力提携,只因自己不曾懂得医理,便误了事,到了十多天,再也捱不过去,便自死了。韩氏未免儿天儿地的大哭起来,毓昌也不免号啕大哭。毓昌的祖父是年老的人,一听见小孙子不好了,吃了一惊,扶了拐杖,颤巍巍的忙着来看,不期心忙意乱,立脚本不甚稳,又且急步匆匆,被门阆绊了一交。毓昌正在哭叫小兄弟,听说祖父跌了,吓得魂不附体,忙忙跑来看视。不知有无性命之虞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全书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