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十来里路,没一会工夫就走到了。还相离有半里路远近,就迎面遇见两个年约三十来岁的粗汉,扛着一张紫檀木的香几,气吁气喘的跑来。李存义也没注意,刘凤春忽立在一旁,向李存义使了个眼色,低声说道:“快看吧,这便是我的本家。”李存义也立在道旁,让扛香几的过去,两个粗汉望了刘凤春一眼,同时现出很惊讶的神色,似乎想打招呼,因刘凤春已掉转脸去,只得仍扛着向前走。刘凤春不由得旋走旋哭起来说道:“我伯父刚去世几日,连肉还没有冷,他们就这么没有忌惮的闹起来了。”李存义看了这种情形,也蓄着一肚皮的怒气,心里计算要如何给点儿厉害他们看。刘凤春号啕大哭的奔进大门,见堂中停了一具灵柩,以为是已经装殓好了的,就跪在旁边哭起来。李存义一进大门,真是眼观四面,耳听八方,只见堂上堂下的人,各人脸上多现些惊慌之色,也有怒目望着刘凤春的,也有带些讪笑神气的。堂上毫没有居丧的陈设,灵柩的盖还竖在一边,再看柩内空空的,并没有死尸,连忙推着刘凤春说道:“且慢哭泣,尊伯父还没有入棺,且到里面见了伯母再说,有得你哭泣的时候。”
  正说着,猛听得里面有妇人哭泣的声音,一路哭了出来。刘凤春一看,是自己伯母篷头散发的哭出来了,平日凶悍的样子,一点儿没有了。刘凤春忙迎上去叩头,他伯母哭道:“我的儿!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?你哪里知道你的娘被人欺负得也快要死了啊!”刘凤春自从承祧给他伯父做儿子之后,原是称伯父母为父母的,到他伯母逼着他夫妻出门的时候,便不许他夫妻再称父母了。此时刘凤春心里还是不敢冒昧称娘,及听得伯母这么说了,才敢答道:“我爸爸刚去世,谁敢欺负我娘!这是我的师兄李存义,因听得爸爸去世了,特来帮忙办理丧事的。你老人家放心,不要着急,家里的情形我已知道了。我刘家便没有家法,难道朝廷也没有国法了吗?且办了爸爸的丧事,再和这些混帐忘八蛋算帐。怎么爸爸去世了这几日,还不曾装殓入棺呢?”
  他母子说话的时候,李存义看拥在堂上的那些族中无赖,已一齐溜到下面一间房里去了。便上前对刘母施礼道:“请伯母不要着急了,小侄这回同来,就是为听得凤春老弟说起贵族人欺侮伯母的情形,存心来打这个不平的。世间不肖的族人也多,谋夺遗产的事也时常听得有人说过,然从来没有听说象这样搁着死者的丧事不办,公然抢劫财物如贵族人的。这还了得。小侄是异姓人,本不应来干预刘家的事,不过象这样的可恶情形,不要说我和风春是师兄弟,就是一面不相识的人,我也不能忍耐住不过问。我料想他们此时在下边屋子里,必是商量对付凤春的方法,这件事得求伯母完全交给小侄来办,不但伯母不用过问,便是凤春也可以不管,不问弄出多大的乱子来,都由我一个人承当。”刘凤春母子还不曾回答,只见那些族人都从那屋子里蜂拥出来,走在前面的几个痞棍,神气十足的,盘辫子的盘辫子,捋衣袖的措衣袖,显出要行蛮动手的模样,口里并不干不净的大声说道:“是哪里来的杂种!谁不知道刘老大六十多岁没有儿女,今日忽然会钻出这么大的儿子来。我们族人不答应,看有谁敢来替刘老大做孝子,经我们族人打死了,只当踏死了一个蚂蚁,拖下来打。”边骂边拥到院子里来。
  李存义看了这情形,险些儿把胸脯都气破了,急回身迎上去,拱着双手高声说道:“你们现在昕我说几句,刘凤春承祧给他伯父做儿子,不是今天与昨天的事,他的媳妇是他伯父、伯母给他娶的,事已十多年了,谁人不知,谁人不晓。近年来凤春因在北京做生意,回家的时候稀少,谁知你们因此就起了不良的念头!”
  李存义的话才说到这里,众族人中有一个大叱了一声,其余的也就跟着齐向李存义连连的喊叱,只叱得李存义虎眉倒竖,豹眼圆睁,大声吼着问道:“你们有话何不明说,是这般放屁似的叱些什么!”其中即有一人应声说道:“刘凤春承继的事,刘家同族的固是人人知道,不过毁继的事,也是人人知道。倘不毁继,何至两口子被驱逐到北京去学做翠花。在十年前已经驱逐出去了,如今忽然跑回来做孝子,这种举动,只能欺负死人,不能欺负活人。”李存义道:“这些话,我不是刘家的人,不和你们争论。刘凤春是不是在十年前曾被他承继的父亲驱逐,此刻他父亲已死了不能说话,但是他承继的母亲尚在,如果他母亲开口,说出不认刘凤春做儿子的话,刘凤春还赖在这里要做孝子,你们当族人的,尽管出头治刘凤春以谋夺遗产之罪,若他母亲已承认他是儿子了,便轮不到你们族人说话。”
  当下就有一个形象极凶恶的族人,伸拳捋袖的喝骂道:“放屁!你是什么东西?轮不到我们当族人的说话,倒应该轮到你这杂种说话吗?这是我刘家的事,不与异姓人相干。你是识趣的,快滚出去,便饶了你,休得在这里讨死。”李存义听了这些话,心里自是忿怒到了极处,只是仍勉强按纳住火性,反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:“我本不姓刘,不能过问刘家的事。但是我看你们也不象是姓刘的子孙,谁也不知你们是哪里来的痞棍,假冒姓刘的来这里欺孤虐寡,想发横财。我老实说给你们听,这种伤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