锡庆跺脚道:“坏了,把烛吹熄了,喜得就在前面,请大哥紧跟着我来。”郭成便用手搭在周锡庆肩上,慢慢的走了几步。周锡庆停步推开了一扇房门,从门里射出烛光来。周锡庆让过一边说道:“请大哥进去安歇,明早再来奉陪。”郭成踏进房去,周锡庆说了声“简慢”,随手将房门带关去了。
  郭成的酒,已有了几分醉意,又白天骑了那么多路的驴,此时也实在觉着精神来不及了,将床上的被抖开来,打算到门外小解了就睡。精神疲惫的人,旁的思想一点儿也没有了,自己两个肩上所负的责任,更是有好一会不曾想起,一面解松裤腰,一面伸手开门,拉了一下不动,以为是向外推的,就推了一下,仍是不动。一推一拉的弄了几次,好象是从外面反锁了的,而门板触在手上,又冷又硬,不似寻常的木板门,心里不免有点儿诧异,下部尿急了,看门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窟窿,只得就对着那窟窿撒了一泡尿。听尿撒在壁上的声音,非常铿锵,就如撒在铁板上一样,不由的心里更加疑惑起来,醉意也惊退了些儿。匆匆系上裤腰,用指头往壁上一敲,就听得当的一声,不是铁板是什么?忙几步走到一张小桌子跟前,将一碗油灯剔亮了,端起来向壁上去照,大约有寸来厚的铁板。没一丝缝隙,照了三方,都是如此,连窗眼没一个。上面一方,因有床帐遮掩了,然不待照已能想到断无不是铁板的道理,这一来,却把郭成的醉意完全惊醒了,双肩上的责任,也一时涌上心头来了,不觉长叹一声,将手中的油碗放下,就小桌旁边一张凳子坐下来,望着铁板壁出了会神,寻思道:我不是在这里做梦么?怎么会有这种地方呢?我当捕头时,经办了那么多离奇盗案,何尝落过人的圈套,怎么今日落到人家圈套里,这么久的时间尚兀自不明白呢?难道死生真有一定,命里该当死在这里,自会糊里糊涂的朝这条死路上跑吗?我在茶楼上初见这两个囚头,心里明明白白的,知道是强盗,一点儿也不含糊。就是答应罗知府承办这案的时候,我存心也是要办这两个东西。这两个东西骗我到这里来,是那么强捉住我上驴,我就应该见机,想脱身之法才是,怎么会由他两个一前一后的夹着,和押解囚犯一般的走这么远的路呢?世间那有这种举动的好人,亏我还悔恨自己,不该错疑了他们,照这种种情形看来,我简直是自己命里该这么结果,才是这么痰迷心窍。
  郭成心里自怨自艾的这般想着,两眼于有意无意之间,向四壁看有没有可以脱身的处所,一眼看到床当上的角落里,好象悬了一捆黑越越的东西,遂复起身,走到眼前一看,因灯光不甚明亮,看不清是什么,仍回身把灯剔大,端去照时,只差一点儿把郭成吓得连手中的灯都要抖落了。原来悬挂的是一大叠的人皮,有四肢完全的,也有断了手或脚的,也有连头皮须发都在上面的,有干枯了寒毛孔张得很大的,也有剥下来日子不多色泽鲜明的,总数约莫有二、三十张。每张上面,粘了一片红纸,纸上仿佛还有字迹。拖了那凳子垫脚,凑上去细看,不看到也罢了,才看了几张,已把郭成吓得“哎呀”一声,两腿就如上了麻药,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,身体跟着往下一顿,倒下凳子来,将一碗油灯损在铁壁上,碰得撞钟也似的一声大响,房中即时漆黑了。不知红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字,能将郭成吓倒,郭成毕竟怎生脱险,且俟第三十九回再说。
   近代侠义英雄传

  第三十九回
   虚声误我王五殉名
   大言欺人霍四动怒
  话说郭成看了人皮上所粘字迹,登时将两腿吓软了,倒在地下,灯也损熄了,半晌才慢慢的爬了起来,暗想红纸上写的,都是某年月日,在某地所剥某府或某县捕头之皮,我如今捕头虽已斥革了,但是这番出来办盗案,所做仍是捕头的事,他们既已将我骗进了陷阱,逃是逃不了,难道他们还肯放我回去吗?他们若没有将我剥皮的心思,也不会把我关在这里了。郭成心里这么一想,不由得就联想到被拘押在府里的老母、妻子,觉得自己死在这里没要紧,将来老母、妻子如何过活?凡人在危难的时候,不涉想到自己的家庭身世则已,一想到这上面,心思就没有不扰乱的。郭成摸到床上躺着,一颗心胡思乱想,他这日骑了几百里的驴,本已疲劳过甚了,这时神思更倦,不知不觉的入了睡乡。
  在睡乡中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刻,猛然间“当啷”一声响,惊得郭成从梦中醒来,张眼一看,仍是黑洞洞的,什么东西也看不见,接着又听得“哑”的一声响,铁门开了,从门外放进光来。周锡庆的声音,在门外呼着大哥道:“还不曾醒来么?”郭成听那口气,来得十分柔和,全不象是含有恶意的,便连忙答应醒来了。周锡庆道:“是时候了,请去吃早饭。”郭成翻身起来,见周锡庆仍是笑嘻嘻的,和平时一般的神气,并没一些儿要加害的样子,心里略安了些,走出铁屋来,看天色已是中午时分了。跟着周锡庆走过几间房屋,都没一点陈设,看情形好象是才将器具搬开了的,直走到昨夜饮宴的客厅,只见周锡仁已立在厅中等候,酒席已安排好了,但是不见一个仆从。周锡仁对郭成拱手笑道:“昨夜很简慢了大哥,小弟心里甚是不安。此时腹中想必饥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