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这大半日不觉乏,我便这般不中用吗?”说笑着,已进了一间大客厅。
  郭成当了几年捕头,繁华热闹的地方也曾阅历得不少,不是个没见过市面的乡下人,然看了这问客厅中的陈设,会不因不由的觉得自己一身太污秽了,坐在这种天堂也似的客厅中太不相称。这时天色虽已黑了,客厅中因点了四盏绝大的玻璃灯,照耀得与白昼的光明无异。在平时看周锡仁兄弟,也只觉得生的比一般人漂亮而已,而在这客厅灯光下看了,便觉容光焕发,神采惊人,一言一动都有飘逸出群之概,心想:我在茶楼上初次看见他兄弟,不知怎的,心里能断定他两人是大盗,半月以来,越亲近越觉初次所见的不错,此时我倒有些拿不定了。看他兄弟的潇洒丰神,分明是神仙伴侣,寻常王孙公子就有他们这般富丽,也没他们这般隽雅,更安得他们这般本领!
  郭成是这么胡思乱想,应对都失了伦次。周锡庆笑道:“大哥来了,家父还不曾知道,等我进去禀报一声。”郭成听了,才想起他兄弟还有父亲,深悔自己疏忽了,进门便应先提给老伯大人请安的话,这时只得连忙立起身,向周锡仁告罪道:“失礼,失礼!岂敢惊动老伯大人,我应进去禀安才是。”周锡仁也连忙起身答道:“托大哥的福,家君还康健,并生性好客,即刻就要出来的。”正说时,里面有脚步声响,随即有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,一手支着朱红色的龙头拐杖,一手拿着一根两尺来长的黑竹竿旱烟筒,缓步走了出来,周锡庆紧跟在后面。
  郭成偷眼看这老人,约有五十多岁年纪,慈眉善目,白皙脸膛,衣服甚是古朴,绝没一点儿豪华气概。周锡仁上前一步,垂手躬身说道:“孩儿已把郭大哥接来了。”郭成忙叩头拜下去,老人笑容满面说道:“辛苦郭大哥了,庆儿还不快搀扶起来!”周锡庆即扶起郭成,老人先坐下来,让郭成就坐。郭成见周锡仁兄弟,都垂手侍立在老人左右,哪里敢坐呢?老人笑道:“难得郭大哥远道光临,贵客岂可不坐?”随掉头向锡仁兄弟道:“你们也都坐着吧。”周锡仁兄弟同声应“是”,仍分左右,坐在老人背后。
  郭成才沾半边屁股坐着,老人开口说道:“小儿多承郭大哥指教,感谢,感谢!他们生性顽劣,我又没有精神管教,很着虑他们在外面不懂得世情。如今承郭大哥不嫌弃他两人不成材,许他们在跟前指教,我心里便安逸了。我的年纪今年虽只有五十四岁,奈蒲柳之质,未秋先谢,已差不多象八、九十岁的人了。这也是由于先天不足,后天失调,才有目下这般现象。所虑的是一旦先犬马填沟壑,丢下来这两个不能自立顽儿,受人奚落,敢当面奉托郭大哥,永远念一点香火之情,我将来在九泉之下,也感念郭大哥的好处。”
  郭成听了这番言语,不知道应如何回答方为得体,只见老人回头对周锡仁低声说了一句,也没听出说的什么,周锡仁即起身进去,没一会,就从里面开上酒菜来。珍馐杂错,水陆并陈,筵席之盛,也是郭成平生所仅见。老人并不客气,自己巍然上坐,亲自执壶,斟了一杯酒给郭成。郭成惶悚万状,幸喜老人只略用了点酒菜,便起身对周锡仁道:“我在这里,郭大哥反觉得拘束,吃喝得不舒服。你们兄弟多敬郭大哥几杯吧。”郭成和周锡仁兄弟都立起身,老人自支着拐杖进去了。郭成至此,才回复了平时的呼吸。周锡仁兄弟也登时笑语风生了,连仆从都挥之使去,三人不拘形迹的饮宴起来。彼此无所不谈,都觉得十分痛快。郭成倒恨自己的眼睛不行,当了几年捕快,两眼看惯了强盗,便看了好人也错认是强盗了。口里不好说什么,心里却很对周锡仁兄弟抱歉,尤其觉得对不起周锡仁父亲一番借重拜托的盛意。
  三人都吃喝得酒醉饭饱。约莫已到三更天气了,周锡仁道:“大哥今日劳顿过甚,应得早些安歇才是。我兄弟糊涂,一些儿不知道体贴,直闹到这时分,大哥不要见怪。”郭成笑道:“老弟说哪里话,承老伯大人和两位老弟瞧得起我,没把我当外人,才肯是这么赏脸赏饭吃,怎么倒说得上见怪的话呢?”周锡仁走到门口喊当差的,喊了两声没人应,随口骂道:“一般混蛋,难道一个个都挺尸去了吗?”周锡庆止住道:“是教人送大哥去安歇么?我们自己送吧。”对郭成笑道:“我兄弟出外的日子多,家君性情极是慈祥和易,轻易不肯动气骂人,因此宽纵得一般下人苟且偷惰,无所不至。只看我们还在这里吃喝,他们居然敢偷闲去睡觉,即可知道寒舍的纪纲不成纪纲了。”
  郭成反笑着代下人辩护道:“今夜却不能全归咎尊纪,起初老弟挥手教他们出去的时候,不是吩咐了,说这里没有用你们的事,自己会斟酒,你们滚开些,休得探头探脑的张望讨人厌的吗?他们大约都知道两位老弟的脾气不似老伯,所以不敢上来。此刻已经半夜过了,再教他们伺候着,我也说句老弟不要见怪的话,未免太不近人情了。”周锡庆点了一枝蜡烛,擎在手中,向郭成道:“我送大哥去睡。”周锡仁拱手道:“床褥粗恶不堪,大哥胡乱休息一会儿吧。”郭成遂跟着周锡庆往里面走,穿房入户,经过几间好房屋,才到一处地方,好象是一个院落,凑巧一口风吹来,将烛吹熄了,黑洞洞的看不清地方形式。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