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宿,此时还未曾别。重复转身,到一个饭店之中吃了些见成茶饭。又坐了一回,方才到王家探信。只见门前轿马已自去了。

  进得门时。王九妈迎着,便道:“老身得罪,今日又不得工夫,恰才韩公子拉去东庄赏早梅,他是个长嫖,老身不好违拗。闻得说来日还要到灵隐寺,访个棋师赌棋哩!齐衙内又来约过两三次了,是我家房主,又是辞不得的。他来时,或三日、五日的住了去,连老身也定不得个日子,秦小官,你真个要嫖,只索耐心再等几日。不然,前日的尊赐,分毫不动,要便奉还。”秦重道:“只怕妈妈不作成。若还迟,终无失,就是一万年,小可也情愿等着。”九妈道:“恁地时,老身便好主张!”秦重作别,方欲起身。九妈又道:“秦小官人,老身还有句话。你下次若来讨信,不要早了,约莫申牌时分,有客没客,老身把个实信与你。倒是越晏些越好,这是老身的妙用,你休错怪。”秦重连声道:“不敢,不敢!”这一日秦重不曾做买卖。次日,整理油担,挑往别处去生理,不走钱塘门一路。每日生意做完,傍晚时分就打扮齐整到王九妈家探信。只是不得功夫,又空走了一月有余。

  那一日是十二月十五,大雪方霁,西风过后,积雪成冰,好不寒冷。却喜地下干燥,秦重做了大半日买卖,如前妆扮,又去探信。王九妈笑容可掬,迎着道:“今日你造化,已是九分九厘了。”秦重道:“这一厘是欠着什么?”九妈道:“这一厘么?正主儿还不在家。”秦重道:“可回来么?”九妈道:“今日是俞太尉家赏雪,筵席就备在湖船之内。俞太尉是七十岁的老人家,风月之事已是没分,原说过黄昏送来,你且到新人房里吃杯烫风酒,慢慢的等他。”秦重道:“烦妈妈引路。”王九妈引着秦重,弯弯曲曲走过许多房头,到一个所在,不是楼房。却是个平屋三间,甚是高爽。左一间是丫环的空房,一般有床榻桌椅之类,却是备官铺的;右一间是花魁娘子卧室,锁着在那里,两旁又有耳房;中间客座,上面挂一幅名人山水,香几上博山古铜炉,烧着龙诞香饼,两旁书桌摆设些古玩,壁上贴许多诗稿。秦重愧非文人,不敢细看。心下想道:“外房如此整齐,内室铺陈必然华丽。今夜尽我受用。十两一夜,也不为多!”

  九妈让秦小官坐于客位,自己主位相陪。少顷之间,丫环掌灯过来,抬下一张八仙桌儿,六碗时新果子,一架攒盒佳肴美酝,未曾到口,香气扑人。九妈执盏相劝道:“今日众小女都有客,老身只得自陪,请开怀畅饮几杯。”秦重酒量本不高,况兼正事在心,只吃半杯。吃了一会,便推不饮。九妈道:“秦小官想饿了,且用些饭再吃酒。”丫环捧着雪花白米饭,一吃一添,放于秦重面前,就是一盏杂和汤。鸨儿量高,不用饭,以酒相陪。秦重吃了一碗,就放箸。九妈道:“夜长哩,再请些。”秦重又添了半碗,丫环提个行灯来,说:“浴汤热了,请客官洗浴。”秦重原是洗过澡来的,不敢推托,只得又到浴堂,肥皂香汤洗了一遍,重复穿衣入坐。九妈命撤去肴盒,用暖锅下酒。此时黄昏已绝,昭庆寺里的钟都撞过了,美娘尚未回来,玉人何处贪欢耍?等得情郎望眼穿!常言道:“等人心急。”秦重不见婊子回家,好生气闷。却被鸨儿夹七夹八说些风活劝酒,不觉又过了一更天气。只听外面热闹闹的,却是花魁娘子回家。丫环先来报了。九妈连忙起身出迎,秦重也离座而立。只见美娘吃得大醉,侍女扶将进来,到于门首,醉眼朦胧,看见房中灯烛辉煌,杯盘狼藉,立住脚问道:“谁在这里吃酒?”九娘道:“我儿,便是我向日与你说的那秦小官人。他心中慕你,多时的送过礼来,因你不得工夫,担阁他一月有余了。你今日幸而得空,做娘的留他在此伴你。”美娘道:“临安郡中并不闻说起有什么秦小官人,我不去接他。”转身便走。九妈双手托开,即忙拦住道:“他是个至诚好人,娘不误你。”美娘只得转身,才跨进房门,抬头一看那人,有些面善,一时醉了,急切叫不出来,便道:“娘,这人我认得他的,不是有名称的子弟,接了他,被人笑话。”九妈道:“我儿,这是涌金门内开段铺的秦小官人,当初我们住在涌金门时,想你也曾会过,故此面善。你莫识认错了,做娘的见他来意志诚,一时许了他,不好失信。你看做娘的面上,胡乱留他一晚。做娘的晓得不是了,明日却与你陪礼。”一头说,一头推着美娘的肩头向前。美娘拗妈妈不过,只得进房相见。正是:
  千般难出虔婆口,万般难脱虔婆手。
  饶君纵有万千般,不如跟着虔婆走。

  这些言语,秦重一句句都听得,佯为不闻。美娘万福过了,坐于侧首,仔细看着秦重,好生疑惑,心里甚是不悦,嘿嘿无言。唤丫环将热酒来,斟着大钟。鸨儿只道他敬客,却自家一饮而尽。九妈道:“我儿醉了,少吃些么?”美儿那里依他,答应道:“我不醉!”一连吃上十来杯。这是酒后之酒,醉中之醉,自觉立脚不住。唤丫环开了卧房,点上银釭,也不卸头,也不解带,足丽脱了绣鞋,和衣上床,倒身而卧。

  鸨儿见女儿如此做作,甚不过意。对秦重道:“小女平日惯了,他专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