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答,取过笔来,摸出袋里一张《游玩新报》,依着这上面地点花名,写了两张。璧如道:"你老兄真聪明,这个便宜货也给你学会法了,孺子可教。"空冀一瞧,写的西福致荷花,迎春坊白牡丹。当下一起写好。空冀要发出,璧如道:"慢些。此刻六点钟还不到,早发了,他们又要偷懒,推托先生没有这样早,只坐不唱,这却不肯饶舍他们的。"空冀姑且搁着,又吃罢两色菜,谈下一阵才始发出。

  当下荷花来得最早,因香巢便在贴邻,走进十四号,问一声沈啥人,衣云点点头,荷花并没带跟局,独自坐下衣云背后,衣云早已学会敬香烟,划火柴一些殷勤手续,又问你可叫荷花吗?荷花点头。衣云窃喜,以为没有猜错。璧如那时注意衣云谈吐,荷花问衣云道:"沈大少,絶在啥场化认得奴格?"璧如以为衣云这句话僵了,谁知衣云不慌不忙的道:"你想想看?陆大少,还认得么?"荷花道:"喔!不是苏州那个小陆吗?原来沈大少是陆少一帮里客人,阿要热昏,奴已经想不起了。"璧如那时,着实佩服衣云。只见荷花小圆面孔,淡粉轻脂,装束十分入时,和衣云一见如故,非常亲热。须臾贝英也来了,璧如招呼她坐下。空冀叫的福祥里慧贞也来了。璧如只见又是一位肥肥胖胖的惠山耍货。空冀指问璧如道:"你瞧这位小先生怎样?"

  璧如荡气回肠,回答不来。碰巧西崽送上三客童子鸡,肥大不堪,满满一盘,璧如伸伸舌子。空冀道:"这样大的童子鸡,今天第一回吃。"慧贞问那西崽道:"你们这样大的老婆鸡,也好当他童子鸡么?"西崽笑笑去了。璧如对慧贞道:"像你这样摇摇摆摆的开路神,也好当小先生吗?"慧贞对璧如瞅了一眼。

  这时衣云叫的白牡丹也来了,坐下和衣云攀谈。贝英唱了一折《武家坡》便走,慧贞也跟着走了。璧云见衣云身后两花一叶毫无去志,不禁纳罕起来。衣云忽问白牡丹道:"瞧不出你天真烂缦的一位小姑娘,倒是个伤心人。"白牡丹不懂甚么话,衣云道:"你前天不是对一个报馆里的先生,眼泪索索哭了半天吗?他还劝你弗要哭。安你的心,有这件事吗?报上登得明明白白,所以今天叫你来问问你。"白牡丹叹口气道:"气数气数。奴又不曾死啥亲爷娘,为啥要哭呢?"那个跟局阿姐老二插嘴道:"听他们小报上登得热昏三兆。"这时荷花也道:"三小姐,真正碰得着格,奴刚才也有人特地叫奴堂差,问奴为啥伤心得来,成日成夜把眼泪水洗面孔?我说阿要热俚笃娘格大头昏,凭那享哭发子,眼泪水总也呒不个样子多。后来细细打听,晓得是一家小报馆里人造的谣言。想啥人?就是那个瘪三一样格姓许......"白牡丹道:"喔,鸦片鬼许老大,格格人总也弄弗好哉,几次三番到奴房间里来借铜钿,别人弗睬俚,俚就两条眼泪挂出来,托手托脚像告地状样子讲俚个苦经,板定要借着子一角两角才肯走,大清早算讨厌格哉。......"荷花道:"倒弗是啊,生意上霉头拨俚触进格哉,自家哭子弗说起,还要贼人家哭,真正大舞台对过天晓得。"白牡丹道:"下转等俚再来,请问俚,敲脱俚三记耳光,哭杀也弗要去睬俚,格种人拮举,弗得格,人家给子俚三分颜色,俚就要开染坊格。......"璧如听不过道:"你们两位先生,一搭一挡骂山门,算啥一出,难道今天乌师先生不来好骂过门么?"说得两人笑了起来。荷花拍拍衣云的肩道:"沈大少对不住,先生没有来。下回多唱一折罢。"衣云点点头,又停一刻,荷花、白牡丹一同走了。璧如问衣云道:"衣云,你怎样七搭胡弹,亏你缠得下去,我真佩服你。"衣云道:"有报为凭。"当下把一张《游玩新报》授给璧如,璧如见刑着两则花史,果然是那位许先生的笔墨,说白牡丹、荷花两人身世凄然,又说荷花亏得有一位放翁后人天天解劝她,不致忧郁成疾,自寻短见。璧如笑道:"大概夫子自道也,是孤愤寄托之作。"空冀道:"那位许先生,每天做四则花史,只拿报馆里两角小洋,而且每天现支,不做便损失两角。"衣云道:"可怜可怜,文人末路,不忍再谈,我们喝杯咖啡,散席罢。"空冀也道:"辰光不早,听戏去罢。"当叫西崽开上帐单,签下名字,给六毛钱作小帐。西崽陪笑送出房间,一同走下楼梯一叠连声有人欢送。三人跳上黄包车,吩咐法界同舞台。车夫提起飞毛腿,狂奔而去。到得同舞台。只见客满牌子,高高悬起。三人大失所望,只好打倒车,回到半路。空冀碰见王散客,坐在车上,手里捧一块镜架,空冀招呼他,问他那里去,他道:"同舞台送庄艳芬呀。"空冀道:"没有位子了。"散客道:"位子空得多,我们预先定下,你们一同去么?"三人重新跟着散客,到同舞台楼上,空着三四个包厢,粘张纸条,写着忆艳社定。散客道:"各位坐下吗。这里我们社中定下的,无论朋友的朋友,统统好入席。"空冀非常感激。散客把块镜架给茶房,吩咐悬挂起来。茶房摇摇头道:"挂不下了。你瞧台畔一百多块,堆在那里。"散客道:"你去想想法子吧,我多给你几块赏钱好了。"茶房点头自去。四人坐下喝茶。等一回子,络绎而来,都是忆艳社社员,及社员的朋友,坐得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