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你讲了。”
说着站起身来。衣云道:“妹妹,我如今知道你的心了,你且坐坐,眼睛这样红红的,怎好去见人,我们不谈吧。”湘林羞着不依,低头踱出园去。衣云仍旧坐着拭泪,停会正想站起,湘林又轻轻掩了进来,笑道:“你痴了么?独自一人,也会坐在这里哭的。你只管欢喜哭,教人怎样劝你呢?”衣云强笑道:“只要妹妹不哭,妹妹叫我不哭,我便跟着妹妹欢笑。此刻辰光还早,妹妹再坐一下,谈谈笑话吧。”湘林坐下一旁道:“你哀情艳情的闹下半天,小说可是现在不做了。改作《笑林广记》吗,那倒喜听的。”衣云道:“老笑话不必去讲他,我们现身说法吧。”那晚两人抱着,滚入泥潭内,还在梦里吗?”倘不为着盗劫火起,怕要给合村的人,笑作奇闻哩。”湘林又羞着道:“那夜真急昏了,人事也不省得。幸亏有人来救起,否则葬身泥潭,再也没有今日。”衣云道:“我却深恨那个救起我们俩的人,否则我们俩葬身泥潭内,倒也留得后世一个艳迹,害得好事者,又要题碑勒石起来,说甚么‘鸳鸯冢’‘鹣鲽坟’,点缀得花团锦簇,绿怨红愁,倒也好编取一个才子佳人的虚名,委实不虚此一死。”湘林瞅了衣云一眼道:“你总没好话的,别讲罢。我问你,前回不是你有一飞冲天之想吗?你想离开这里,到何处去呢?”衣云叹道:“茫茫天海,渺渺余怀,宇宙虽宽,试问那里容得此身?湘妹啊,我的前途,真不堪设想哩,请你别提吧,提着我又要挥泪了。”湘林道:“你们男子,比不得女流,好缩在家里,总要出门去做一番事业,不能一径这样抱着悲观,足不出里门的。当知事在人为,爷娘没遗产,白手成家的,天下不知有多少,我和你有同学之谊,因此劝劝你,总要积极做去,你道我话对么?”衣云道:“我平日也作这样想,可是一个人,不知怎样的,弄得委靡不振,总也兴奋不起。”湘林道:“也是你的依赖成性。”衣云道:“我却不信有依赖性,自己觉得别有原因。每天脑筋里,总觉得昏昏沉沉,像给醍醐灌了顶一般。”湘林此时,默不一言。
停下好一会,才道:“云哥,我瞧你年纪越长越没主义了,脑筋里不知发生些甚么痴想?我劝你息息罢。”正说着,秋菊走来喊吃夜饭。衣云惊道:“怎样已经吃夜饭了。”湘林道:“你瞧天色垂暝,辰光确已不早,你回去,怕饭已吃过,我方才已知照张妈,多备几色菜,你在这里吃了去罢。”当下两人先行,秋菊后随。走到后厅,和老太太、湘林母女一桌子吃饭,见增添了几色风蹄糟鱼之类,老太太等殷殷劝敬。吃罢饭,秋菊去煮茗,衣云又独自到湘林书房里坐坐,见书案上搓着几个纸团,衣云抖开瞧瞧,两张只写着自己的名字,一张写着“同学兄惠鉴”五字,心想大概他欲写未成的牺牲品。正瞧着,湘林走来抢去,笑道:“前天想寄还你表妹那封信,我附张笺子在内,后来没写成。”衣云道:“可惜可惜,否则我好得到珠联璧合的一件锦囊。”湘林道:“我那里及得来他。”当下秋菊送茶来,衣云喝一杯,见天色已暮,别过陆宅诸人,走回家去。一宿无话,明日当真拣出一册《玉雪留痕》,三册一部《橡湖仙影》,一册《离恨天》,另外端端正正写一封给舅舅陈献斋的信,封面上角写“寄苏州木渎东街陈宅”,中写“陈献斋老爷台收”,下角写“澄泾沈缄”,反面又标着“附书一件”,填上年月日,总包一包,怀着到湘林家一同进书房授给湘林,湘林解开一瞧,笑道:“你信已写好,不容我写了。”衣云道:“你瞧,这是写给舅舅的,托你复琼秋一信附在其内。两种书另包一包,依封面号着,一起寄苏州航船投邮,邮费托航船上购帖了再算,一起费你心罢。”湘林道:“你当真要聘我做你的女书记吗?我简直无此大才。”衣云道:“莫说是一位中学毕业生,便是你旧文学,也着实有些渊源,还要客气甚么?我聘你做我的书记,不是聘你做我别的甚么,不容推辞得。”湘林瞅了衣云一眼道:“聘我总要讲好薪水的啊!”衣云道:“你别发急,不教你枵腹从公的。莫说薪水一项,便是茶礼聘金,随后一笔一笔致送到府。”湘林这时,正在翻阅几本书,好似没听得。翻到一册《离恨天》,问道:“这也是寄她的么?”衣云道:“那送给你瞧的。”湘林把张书面子,嗤的一声扯掉,嗔道:“别人的眼泪是珍宝,不好去赚她一点一滴的。我的眼泪,湖水也不如,你偏要来哄我。”衣云辩道:“这本书叙荒村儿女,并不甚么……”湘林接嘴道:“你再不要胡说了,我可不上你当,这本书我英文原本,也约略瞧过,好像华盛顿欧文做的,给林琴南翻成中文,莫说别的,只要一瞧那个书名也可想而知了。”衣云给湘林说得呆着,一语不发,停会索性把本《离恨天》扯成片片,作蝴蝶舞。湘林一笑道:“你也太狠了。”衣云道:“非此不足出你心头之恨。”说着,又指其余四本道:“湘妹,你要先瞧一遍吗?”湘林道:“说部丛书,我楼上有,这两部书,好似已瞧过。《玉雪留痕》说的书贾米仁。《橡湖仙影》第一本和下两本情节毫不相关,虽有结果其间曲折也很哀艳。”衣云插嘴道:“你要没曲折,一往直前说艳情,怕千部里找不到一部,只好请你老夫子自撰一部出来,也只有我来讽诵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