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的,将来你清福有得享哩。"说得金大眼睛没了缝,笑道:"这都是你寄娘帮忙,将来阿囡出了头,总不忘记你寄娘的。"阿金娘道:"弗忘记我最好了,我一心一想,巴望她出一出风头,我死掉,口眼也闭了。"说罢,金大走开去,爱珠端上一盆火光熊熊的炭来,放在亭子间正中,拖上两只沙发。阿金娘和银珠面对面坐下。银珠心里不住的出神,想到吃生意饭,当真有许多好处,能够不费甚么,用客人的钱,怪不得人人想到生意上来,生意上原来发财地方,种田做生意,都要用本钱,用气力,现在我光身到上海来,就有人替我打扮,给钱我用,吃得写意,住得安逸,照此看来,堂子里简直天堂,做倌人简直仙女。想到此,站起身来,在房间里踱了几步,又到镜子里照照,仿佛自己已成一个仙女,心中好不欢喜。一回儿又坐下,把双铁筷,拨拨炭火,心里只管发怔。想到不满一月,便要登天堂做仙女,那时候一定有许多人趋奉我,大家挤着眼来引我发笑,我一笑不知有多少人要骨软筋酥,神魂颠倒。想到这里,眼睛一闭,迷迷糊糊,好像一个身子,腾云驾雾,到天宫里游历,碰见千百万群的仙女,迎接她到瑶台下妙舞,一辈子都是粉装玉琢,飘飘荡荡的仙侣。银珠舞了好久一回,不觉香汗淋漓,娇喘不胜,醒过来一瞧,何尝是天宫,简直变做地狱。小小一间房间里,横七竖八,睡着六七个男女,呻吟凄楚,惨不忍听,再一望,只认得亲爹和寄妈两人,坐在两旁,执着自己两只手,眼眶红红,好像哭过一般。一个胡子外国人把根皮带按在自己胸前,侧着耳朵听。银珠还道在梦里,要想喊亲爷,一个舌子挢着,喊不出口,四肢僵着,也不好动弹。须臾,有人来把自己身体抬到一间稍微清静些的病室里,只有两张铺,一张铺上已有一个人蒙头睡着,自己睡在铺上,也不知什么疾病,心里明明白白,除不能开口,不能动弹以外,一些没有痛苦。

  那时候忽听外国人对白衣服的看护妇,说了几句话,那看护妇对寄妈道:"不要紧了,只消留一个人在这里,陪她一夜,明日便好领回去调养。这是中的煤气毒,一时晕厥过去,内部并没有甚么受伤。现在醒过来了,神志已清,让她静养一宵,就好,不要紧的。"阿金娘和金大听得,一颗心稍定。阿金娘道:"她方才好好和我坐在沙发里烘火,一霎时,眼睛一闭,晕了过去,我们吓慌了,送到此间来,还道是急痧,你说他煤气毒,他烘的是炭火,怎会有毒呢?"那人道:"炭火中也有一股炭酸气,钻到人脑子里,便要晕过去。"阿金娘明白,那人又催金大走出道:"人一多,炭气重,病不易好。"金大道:"那末我先回去吧。"金大走出房间,银珠略有起色,发出嘤咛一缕声音来道:"寄妈,我啥格毛病介?"阿金娘连忙安慰她道:"阿囡不要紧的,中的炭气毒,略睡一睡,就好同你回去。"银珠只好闭着眼睛静养,一回儿西医又来,吩咐抬到外边治疗室里,施用人工呼吸,走进两人抬着出房,那看护妇对阿金娘道:"你可不必去瞧,坐在这里,她一回儿就要来。"阿金娘哪里舍得,跟出房间,到治疗室门口望着。只见西医用手术按摩了一阵,银珠已能开口咳嗽,西医吩咐慢些抬回房间,停在治疗室,换换新鲜空气。银珠那时睡在西首一旁,忽听东首铺上,一阵大哭大号,西医走来把那人肚子摸了摸,叫声:"来!"自有两位助手,捧着雪白皑亮,刀叉一般的器具,一哄走上。顿时七手八脚,把那女子小衣褪下,一把钳塞进子宫里,一放手,子宫立刻撑开,再用种种手术,生下一个小孩来,已不会开口,是个死孩。产母一听小儿下地,没有哭声,便忍痛问一声是男是女,医生道:"男倒是男,早在肚子里热死了。"产母听得晕了过去。医生连忙倒杯药水她喝,悠悠醒来,又把双手拍腿大哭。医生顾不得她,替她揩拭干净,便走出治疗室去。这时银珠见状,险些重晕过去,只觉毛发直竖,冷汗盈盈。又听那妇人哭得惨不忍闻,旁边一位看护妇,听不过,劝她静养静养。她道:"我性命也不要了,还要静养什么!我情愿死在这里罢。"看护妇道:"现在胞胎已下,难关早过,为甚么要怨命呢?"那人道:"一言难尽,不瞒你说,我命苦,吃下十年堂子饭,吃得怨天恨地,几次三番寻死路死不成,只好在活地狱挨苦。去年总算碰着一位有良心客人帮我忙,照应我,逢时逢节,做做花头,化了他好一笔钱,我偷偷对他说:你有意思赎我回去,我跟你讨饭也情愿,自己再吃不消地狱里的苦头了。那时承他一口允许,只因他家里已有一妻一妾,没有生养,当下知道这事,便要挟他道:你要讨第三个人,为的生男育女,在理不好硬吃住你。只要那第三个人肚子争气,养下孩子,便准她进门。那时候我已有了三个月身孕,听得非常快活,天天巴望养个男,我简直把肚子里一块肉,当他救命王菩萨一样看待,平时路也不敢多跑,饭也不敢多吃,直到月分已足,前天肚子一痛,承他急急忙忙,欢欢喜喜,把我送到这里来,满望着我生个男孩子,好在两位夫人面前通过,拔出我火坑,带回我家去,现在养了个死孩子,叫我怎对得住他呢?"说着,一阵嚎啕大哭,泪如潮涌。看护妇也觉凄然,劝她道:"你年纪不大,还守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