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公只有一子,岂育赘出?二来同在任所,尊卑统属,不便结婚;三来小女近有小恙,方事医药,未暇谋及婚姻。乞寅翁婉覆之。”白公道:“婚姻事本难相强,小弟便当依言往覆。”至次日,白公以陶公之言回复木采。木采大怒道:“陶同知好没礼!为何在家时已有相许之意,今反推三阻四,不是明明奚落我?”白公道:“大人勿怒,可再婉商。”木采道:“不必强他了,我自有道理。”正说间,门役传进报帖一纸,上写道:
兵科给事中乐成,钦点浙江主试。因房考乏员,该省监场移文,聘取江西赣州府推官白素分房阅卷,限文到即行。
木采看了道:“贵厅恭喜。”白公便道:“既蒙下聘,例应回避,卑职就此告辞。”木采道:“且慢,尚有话说。”便教掩门,留入后堂,密语道:“小儿姻事尚缓,功名为急。今贵厅典试敝乡,万祈照拂,不敢忘报。”说罢,作揖致恳。白公不好推托,只得唯唯。木采竟自定下卷中暗号,嘱咐白公,白公领诺而出。
木采才送了白公出堂,只见飞马报到各山苗僚大乱,势甚猖撅,军门传檄兵道,作速调官征剿。木采闻报,想道:“专怪陶老倔强,今把这件难事总成了他罢。”便发令箭,仰本府军务同知统领士兵剿贼。陶公明知他为姻事衔恨,公报私仇,却没奈何,只得领兵前去。谁想木采把精壮兵马都另调别用,只将老弱拨与,又不肯多给粮草。白推官又入帘去了,没人赞助。陶公以孤身领着疲卒枵腹而战,不能取胜。相持了多时,贼众大队掩至,官军溃散,陶公仅以身免。木采乃飞章参劾陶公,一面另拨兵将御敌,陶公解任待罪。
却说夫人、小姐自陶公领兵去后,心惊胆战。后来纷纷传说,有道官兵杀败,陶同知被害了;有道陶同知被贼活捉去了;有道陶同知不知去向了。凶信沓至,举家惊惶。小姐晓得父亲为她姻事起的祸根,一发痛心,日夜啼哭,染成一病。及至陶公回署时,小姐已卧病在床。陶公见女儿患病,外边贼信又紧,恐有不虞,先打发家眷回家,自己独留任所候旨。夫人护着小姐扶病登舟,不在话下。
且说兵科乐成奉命浙江主试,矢公失慎,选拔真才。一日,正看那各经房呈来的试卷,忽觉身子困倦,隐几而卧。梦见一只白虎,口衔一个黄色的卷子,跳跃而来。乐公惊醒,想道:“据此梦兆,今科解元必出在白推官房里。”少顷,果然白推官来呈上一个试卷道:“此卷可元。”乐公看那卷时,真个言言锦绣。字字珠玑,遂批定了第一名。到填榜时,拆号书名,解元正是黄琮,恰应了白虎衔黄卷之梦。木一元也中在三十名内,是白公房里第三卷。原来白公虽受了木家嘱托,却原要看文字可取则取,若是差池,也不敢奉命。这木一元却早自料不能成篇,场中文字又不比黄生的诗词可以现成抄写,只得带着金银,三场都买了夹号,央倩一个业师代笔,因此文字清通,白公竟高高的中了他。正是:
琳琅都是倩人笔,锦绣全然非我才。
有人问我求文字,容向先生转借来。
话分两头。且说黄生自未考之前,在杭州寓所读书候试,因想着陶家姻事不知成否若何,放心不下。闻说天竺寺观音大士甚有灵感,遂办虔诚去寺中拜祷,保佑婚姻早成,兼求功名有就。拜祷毕,在寺中闲玩。走过佛殿后,忽见四五个丫鬟、养娘们拥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郎冉冉而来,后面又跟着几个仆从。
那女郎生得眉如秋水,黛比春山,体态轻盈,丰神绰约,真个千娇百媚。黄生见了,惊喜道:“怎么天下又有这般标致女子?”便远远地随着她往来偷看。转过回廊,只见又有一个从人走来叫道:“请小姐下船罢,适间有人传说江西山贼作乱,只怕路上难行,须趁早赶到便好。”那女子听说,不慌不忙,步出寺门,黄生也便随出,见这女子上了一乘大轿,女侍们都坐小轿,仆从簇拥而行,口中说道:“大船已开过码头了,轿子快到船边去。”黄生呆呆地立着,目送那女子去得远了,方才回寓。正是:
已向桥边逢织女,又从寺里遇观音。
天生丽质今有两,搅乱风流才士心。
看官听说:那女子不是别人,就是白推官的女儿碧娃小姐,因父亲接她到任所去,路经杭州,许下天竺香愿,故此特来寺里进香,不期被黄生遇见。那黄生无意中又遇了个美人,回到寓所想道:“我只道陶家小姐的美貌天下无双,不想今日又见这个美人,竟与陶小姐不相上下,不知是谁家宅眷?”又想道:“听他们从人语音,好像是江南人声口,又说要往江西去,此女必是江南什么官宦人家之女,随着父母到任所去的。我何幸得与她相遇,甚是有缘。”又自笑道:“ 她是个宦家女,我是个穷措大,料想无由作合,除非今科中了,或者可以访求此佳丽。”却又转一念道:“差了,我方欲与陶小姐共缔白头,岂可于此处又思缘鬓?况萍踪邂逅,何必挂怀。”忽又想道:“适闻他们从人说,江西山贼作乱,不知此信真否?此时陶公家眷不知曾到也未,路上安否?木一元到江西,不知作何举动?我若不为乡试羁身,便亲到那边探视一番,岂不是好!”又想了一想道:“我今虽不能亲往,先遣个人去通候陶公,就便打听姻事消息,有何不可?”算计已定,修书一封,吩咐一个老仆,教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