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叫做芳兰。秋谷自己也通了名姓,嘲他又打一拱道:“我章秋谷的一双眼睛阅人多矣,从没有遇见你这样的一个人,真是天上神仙,人间珠玉。”芳兰听得秋谷这样的赞他,便回眸一笑,对着秋谷低低的说道:“你不要只管打拱作揖的做这许多怪相,人家要说你是痴子的。”秋谷紧紧的一把搀住了他的手,觉得兜罗一握,入手如绵,口中还对他说道:“别人叫我痴子,我一定的不答应,惟有你就是叫我痴子,我也狠高兴的,还恐怕我没有这般的福分呢!”
  正说着,忽听得下面人声喧嚷起来,好像有三五人的脚步声音望着楼下直走进来。章秋谷吃这一惊非同小可,只认着又是什么仙人跳,有意诱他进去的,便推开了芳兰的手,揎拳掳袖的,要想打下楼来。芳兰一把把他拉住道:“不要紧,你不用着急,这是我父亲在外面回来,他们都不到这间房里的,你只坐在这里,不要声张就是了。”秋谷听了他的话儿,便悄没声儿的坐在那里,不敢开口,心上却还狠有些儿疑惑,侧着耳朵往下面听时,果然听得下面的人喧嚷了一回,却没有一个人上来。只听得有人说道:“老爷回来了,给老爷预备点心。”听得有个人答应一声,又听得有个人叫“来,来”的声音,又有几个人答应“嗻嗻”的声音。闹了一回,渐渐的没有声息,章秋谷方才放下了心,暗想这个样儿,一定是个本省的候补官,所以有这般势派,但是他女儿为什么又是这样呢?想着便问着芳兰道:“方才回来的可是令尊么?”芳兰点一点头,秋谷道:“你们令尊是什么班次?想来是这里苏州的候补人员了。”不料章秋谷一句话儿刚刚出口,芳兰早急地变了脸儿烦恼起来,一霎时粉面生红,蛾眉紧蹙,对着秋谷把手摇了两摇,默然不语,眼波溶溶的好像要流下泪来。秋谷见了他这般模样,便也不好再去问他,两个人默然相对。
  秋谷又放出眼力,细细的注视他的面庞,只见他虽然皓齿明眸,雪肤花貌,却眉目之间明显着有一段牢骚,十分幽怨,好像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。暗想方才问他父亲是什么功名,便顿时心上这般不高兴起来,一定有什么说不出的心事,等会儿待我来把他好好的盘问一番,看他究竟是怎么的一回事情。想到这个地方,觉得芳兰这般模样狠有些儿可怜,更兼见他含情带恨,脉脉无言,眼眶中擎着两行珠泪,好似那风吹杨柳,雨打芙蓉,便深深款款的安慰了一番。正是:
  三生慧业,一见倾心;刘郎之丰度依然,凤女之深情如许。琛钗暗堕,春融翡翠之衾;宝髻宵慵,香暖珊瑚之枕。
  有分教:
  巫云楚雨,十年小杜之狂;玉软香温,一枕高唐之梦。
  要知后如何,请听下回,便知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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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八十八回 章秋谷意外得奇逢 贡春树开筵宴良友
  且说章秋谷和楚芳兰邂逅相逢,良缘偶会,这一夜的恩情美满,鱼水和谐,海誓山盟,缠绵缱绻,也就可想而知的了。这些故事在下做书的也不必去提他,只讲章秋谷过了一宵,早是红日东升,鸡人报晓。秋谷恐怕迟了不能出去。便急急的起身,芳兰也不留他,只握着秋谷的手说一声:“后会有期,前途保重。”说到这里,那声音早有些哽咽起来,咽住了喉咙,说不下去。秋谷见了,不觉牵动了自家的万斛愁肠,半生心事,也陪着他凄楚起来,便安慰他道:“我们以后还可以想着法儿大家见面,你不必这个样儿。”芳兰也不开口,只对着秋谷摇一摇头。秋谷摸不着头脑,便在身上取出一张仁和的庄票,刚刚五十块钱,放在芳兰手内,口中说道:“这一点儿算不得什么,你留着赏人用罢。”芳兰一见了秋谷手内的一张银票,不知又是怎样的平空凄楚起来,眼圈儿红了一红,止不住泪珠滚滚,就如断线珍珠一般往下乱滴,呜呜咽咽的对着秋谷说道:“你若把我还当个人,请你不要把我这般糟蹋,我这般命苦,难道你还忍心糟蹋我么?”说着,几乎要放声哭将出来,这一下把个章秋谷也说得十分难过起来,想着:天壤茫茫,置身无地;青衫落拓,红粉飘零。扬意不逢,知音难得;才名画饼,忧患如山。就也不知不觉的洒了几点英雄眼泪。
  停了一回,芳兰含着一汪珠泪,把那一张庄票仍旧塞在章秋谷衣袋里头,对着秋谷说道:“你还是走罢,在这里挨一会儿也不中用,倒弄得两下心中难过。”秋谷听了,觉得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儿,又恳恳切切的对着芳兰说道:“你究竟是怎么的一回事情?为什么我昨夜这般问你,你咬定牙齿不肯露出一个字儿的风来?我们两个人一番相遇,也算是个意外的姻缘,你有什么心事什么话儿,何不讲出来?
  我们两个人商量商量,或者我有什么可以出力的地方也未可知。不是我自家夸口,我章秋谷一身侠骨,万斛奇才,无论你身上再有什么天大的事儿,也要和你想一个万全的方法。“芳兰听了叹一口气道:”多谢你的盛情肯和我这般的出力,但是我的事儿是苦在我自己的心里,叫做哑子吃黄连,说不出的苦,就是和你说了,也没有什么法儿。我只恨着我自家命苦,两年以前没有遇着你这样的一个人,到了如今也是无从说起的了。“说着只见他把牙关一咬,毅然决然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