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贱,焉肯允诺?”丽容道:“君原未露真名,父亲谅不知觉。若必欲稳当,东村有个王三秀才,是地方中一个光棍,父亲最惧怕他。只去央他作伐,再无不成的了。”干白虹喜道:“此言甚是有理。我与王三秀才曾有一面,此事定肯出力,小娘子放心请回,自不敢负。”丽容便将银子取出,付与干白虹收好。又再四叮咛了一番,方喜孜孜回房去了。正是:
  情深莫漫说投梭,深夜携金赠酒徒。
  手引红丝牵白面,春风应自值钱多。
  次日干白虹只说身子不健,告辞回家。金守溪虽时刻少他不得,怎奈再三强留不住,只道果然有病,勉强许他回去半月,养好身子再来做工。干白虹见老儿肯容他归去,好不欢喜。便到曲房里收拾了几件衣服,连被窝卷做个包儿。丽容知他这日要去,又悄然到曲房后头,宛转嘱咐了几句。干白虹口里应着,作了两个揖,谢别出来,又向老儿说了一声,方才取路而回。
  谁知到了家里,酒兴愈觉勃然,一心一念只想酒房中的乐境,日夜摹拟,想出了神,喉馋心痒,好不难过。挨到第三日,渐渐有些熬不定了,只得倾出丽容所赠之物,拈一块儿,往市里买了两坛酒,也照样放出那酒缸边的本事,醉了醒,醒了醉,不够一日,光光剩两个空坛。明日起来又觉冷清清过不去,只得再解开包儿,取块银子,又买来吃,仍醺醺的过了一天。
  从此用得手滑,反不吝惜,今日也是酕醄,明日也是酩酊,竟忘怀了丽容所订之事,把这银子没早没晚,尽着狠醉。不是跌倒田间,定是离披陌上。幸而有些酒德,还不至于使酒生事,只是开怀放胆,跌荡逍遥,将丽容一段婚姻之约,丢在脑后。不上半年,这百金之赠,早已使得精光,仍旧是个空身汉子,那时方才得醒。
  那知金丽容自从与干白虹订约,叫他托病回家,只道定然就央人来求亲,谁料一去之后,日日盼望,并不见王三秀才过门作伐,心里好生着急。等到月余,并无音耗,也便料他酒性不改,定然将这银子去尽着狠醉,竟忘了我终身之约,不料干白虹没正经到这个田地。心中越想越觉气恼,但人已出去,没法处他,只终日暗暗的焦闷,又不敢向父亲说起。
  渐渐过了两三个月,只是不来,丽容望眼几穿。干白虹此时正在醉乡,不知天地何物,却那里晓得这边如此牵挂!丽容不胜衔恨道:“我看他是个端方之士,谁知如此负心。银子的事虽小,但我怎生待他,反无情无义把我置之度外!我只悔当初错认了人,今日自取惭愧。”背地里反不知怨了多少,因是儿女私情,恐怕风声漏泄,又不敢央人叫他,只得常向父亲说道:“前日这平大郎甚是得力,怎不去唤他来使用?”
  金守溪也放不下他,因不认得住在那里,只好去寻保人转唤。谁知干白虹做了酒中李白,正好醉倒长安,便皇帝也召他不来,那里唤得他动?保人只隐然替他回复。倏然半年,不见一些影响,丽容心里愈加气闷,渐渐染成一病,茶饭不思,梦魂颠倒,终日只昏昏沉沉的痴睡。金守溪见女儿如此,好生着急,诗云:
  儿女知春太有情,郎当无那惜深盟。
  东风只是牵人恨,吹过南楼不见声。
  却说干白虹自从酒醒之后,方才想起丽容之事,忽然大悔道:“我真个狂了,那小娘子何等待我,我却负他,真畜生之不若也。只如今怎么回复他才好!”肚里虽然懊悔,怎当银子却已用空,一时手足无措,心中日夜不安,常歉歉然自知抱愧。
  一日忽发猛省道:“我自从为人以来,未尝少有亏心之行,今日狂悖若此,致他含怨无归,陷身不义。想丈夫处世,岂可昧理负心,轻狂自弃?且堂堂六尺,忘恩负义,何以为人?“便将自己这数亩腴田并几块园地,连忙都出了经帐,托人寻主求售。一总只卖得五十两,又拉几个村中弟子,做了二十金的会债,并两间栖身房子出卖了十余两,把来凑在一块,用纸封好,虽然酒兴本豪,只得勉强遏捺,随他口里流涎,竟不敢分毫耗散。次日就去央王三秀才到金家说亲。那王三秀才专靠趁闲钱、吃喜酒的,有甚不肯?便一诺无辞,连忙就到金家求帖。
  金守溪接着道:“王三相公许久不来,今日甚风吹得到此?”王三秀才道:“此来别无他干,因有一头好亲事,特来与令爱作伐。”金守溪正因女儿的病只是沉重,明明晓得他青年丧偶,守了三年,有些情动,伤感而成。正想要寻媒人与他觅配,恰好王三秀才正来说起这事,便连忙问道:“小女正欲寻个人家,只不知王三相公说与那一家的子弟?”王三秀才道:“离此不远有个干家,这官人叫做干白虹,青年好义,在村中也算个有名的豪侠。因父亲早背,尚未有家,不知可使得么?”
  金守溪听说“干白虹”三字,虽不识面,那义勇之风,藉藉在耳。且王三秀才又是生平的惧下,便满口应承道:“那干白虹我也闻得,原是好好人家,既王三相公说来,再无不从之理。至于六礼丰俭,悉凭王三相公斟酌,也不敢计论。”王三秀才道:“婚礼原不论财,只要对头好,便可做得人家。总是小弟在内主持,还你停当便了。”金守溪不胜之喜,遂留王三秀才吃了便饭,写个年庚与他。王三秀才谢别出门,便到干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