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心朋友,与他说明此事,同到金家。金守溪又再三盘驳个尽情,议到十分稳当,方才叫他立契写道:
  雇工人平大郎,因口食不敷,情愿将身雇到金宅踏曲使用,每月工银六钱。自雇之后,甘任勤劳,不致偷安怠惰,倘有脱逃、偷捵等情,保人理直。此照!
  从此干白虹住在金守溪家,人人呼他为平大郎,他也居然自任。幸得曲房与酒房相近,干白虹原自乖巧,每到夜间,抻开锁儿,反不在坛里抽丰,只在缸中拔富。常常吃个微酣,并不知觉。他起初还饮得有些分寸,住到一月之后,渐渐胆大起来,每夜必要吃个酕醄尽醉。偶然一次,觉得有兴,把二三十缸酒,逐缸尝遍。醒了又吃,吃了又睡,直到日高三丈,尚在酒房里鼾声如雷。幸喜金守溪这日清早到城中括帐,不在家里,倒被丫头听得,慌忙报与丽容。
  丽容着惊,如飞走出来看他。果见干白虹象个六月里的睡狗一般,躺在缸边。叫了几声,也不答应,丫头也去推他,总是不省人事。丽容没法,反叫丫头泡些浓茶,扶他起来吃了两碗,方才有些清楚。丫头掇条板凳,抱他靠在墙上坐着。干白虹还闭着眼,说道:“好酒,好酒,吃得惬意。”嘴里还咂个不了。
  丽容见了又好笑,又好恼,因故意嚷道:“你这人在我家做工,怎如此放胆,把我家酒来吃到这个田地!幸是老爹今日不在家里,他若在家时,可不气死。”丫头也说道:“你这个人真是懵懂!我家老爹的酒,可容人白白里吃一杯的!你却不知死活,灌了这许多酒去。若老爹知道,定然打个半死,还要送官哩。如今我家大娘在此,还不走来讨饶,尚自痴痴迷迷的不肯苏醒。你看还有许多缸儿酒在这里,请你再吃些么!”丽容道:“也不要骂他,我与你且进去,只把酒房锁着,过一会儿,等他醒了,再与他说。”丫头即便把门锁好,竟同丽容入去。
  不多时,干白虹渐渐醒来,忽把身子欠伸,一交滚在地下,双手揉一揉眼,睁开一看,却见门已闭着,缸盖上放有茶壶碗碟,大吃一惊,知是里头晓得。正思想寻路逃走,忽见丽容同了丫头开出门来,立在面前,吓得羞惭无地。丽容与丫头两个,着实数剥一番。只因这一会,有分教:
  无意姻缘而得姻缘,实非负心而若负心。
  未知干白虹此时怎生脱身?丽容与丫头怎生把他发放?金守溪回来毕竟知也不知?且听下回分解。  
    
  
第三回 花烛下气倒丈人峰 风雪途误识奸雄面
  词曰:
  酒易误前程,非关人负心。尽逍遥柳陌花村。海誓山盟都不顾,拚一醉,弗教醒。为女续良盟,儿夫不姓平。请贤翁识认佳甥。却笑酒佣游戏处,花烛下,转心惊。
                右调《唐多令》
  干白虹被丽容与丫头一番责备,自觉惊慌无措,连忙作揖告罪道:“小于其实好饮,一时偏见,遂致相扰过多,实实有罪。但求小娘子念我初犯,望恕这一次,不要与老爹说罢。倘日后再犯出来,任凭小娘子怎样治我。”丽容见他情态迷离,十分可爱,反不忍嗔怒他,心里转有些爱怜之意,反而好言相慰道:“我看你平日做人甚是正经,怎么单单这样贪酒?既然你如此说,这一次也不与老爹讲了,下次切不可再做这事。”干白虹道:“多蒙小娘子厚情,下次我真个戒酒了。”丽容便叫他出去,把酒房仍旧锁好,吩咐丫头切不可在老爹面前讲起。幸得这丫头是自己陪嫁的,遵他约束,果然不露一字。
  原来丽容起初已知他改名雇身,不道他为酒而来,认是有情于己,常常等父亲出外,觑个空儿,与他说说闲话,倒也亲热。过了几月,两下便如兄妹一般,朝暮相见,并无顾忌。丽容每每乘隙把些情话儿勾挑几句,怎当干白虹礼貌端庄,语言持重,略无暖昧之色。丽容虽非所愿,然见他人品端严,愈加钦敬,知他不是雇工人物。这日偷酒败露,自替他掩饰其事,又吩咐丫头在父亲面前莫说,每事周旋,百般曲护。谁知是前世有缘,心心念念,只想嫁他。
  到得夜间,等丫头睡熟,悄然带了些私房,轻轻地开出重门,直至干白虹卧所。此时干白虹尚点着灯,正想又去吃酒,忽闻叩门,连忙开了,见是丽容,忙问道:“小娘子此时不睡,到此何干?”丽容道:“妾有要言相订,不惮星夜而来,因思郎君非佣工之辈,不过僻于口欲,屈身至此,可为惋惜。故妾之爱君,非一日矣。不知君亦鉴吾心迹否?”干白虹道:“屡次蒙小娘子相救,感不可言。至于爱念之恩,人非草木,焉有不知?但卑人非淫邪之辈,不敢妄及于私。况犬马贱佣,小娘子闺闱淑质,何敢非礼相犯?是以有负深情,非不抱歉,幸小娘子垂亮!”丽容道:“郎君才品端恪,妾实敬仰。如君所言,私媾则不可,明娶则无害。今妾既丧偶,君亦未娶,婚姻虽不计财,但吾父犹拘俗见。知君贫困,敬以白镪百金,与君转为聘物,若果三星相照,得遂予怀,吾家粗酒甚多,可以任君长醉,未知可否?”
  干白虹听到结语,触着酒兴,忙答道:“明娶既不失礼,有何不可?况蒙小娘子如此周全,恩情深厚,何敢固却?只恐小娘子虽屈尊俯从,尊公好高重利,以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