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,把性命来轻贱了。”那人耳朵里逼清听见,不知是真是假,忙要挣起身来问个明白,谁知干白虹是不自见德的人,反恐他们相认,日后定然感报,未免近于沽恩,便非丈夫胸次。才放下银子,即往外飞跑,也不进城,竟望家里走了。
  那人没命的扒起身,忙向桌上一摸,果然有个斗大的包儿,却是硬的,便双手去拿,再也拿他不动,慌忙打开一看,果然是许多白物。那人喜从天降,便向婆子道:“原来皇天照顾,赐下绝大一包银子在此。”那妇人听得半疑半信,也扒起来一步一跌的挣到桌边,见了许多买命东西,喜得眼睛都没了缝,便道:“钱财便十两五两,也是难得到手的,方才那汉子不知何等样人?却把这许多银子留在这里,是甚缘故?”男人道:“便是。况这般世情,借贷也不肯,那人怎轻易把这几百两银子,慨然用济我们?”妇人道:“你须赶上去,寻见了他,问一个详细。若果救我两人性命,便是天大恩人,该询知他姓名居处,也好上门叩谢,日后慢慢里报他的恩。若居然将这钱财享用,不知感激,我与你两个便做了忘恩负义之徒,枉生于天地间了。”那男人道:“说得有理。”便叫婆子守着东西,自己跑出门去追寻。只道去尚不远,正不知干白虹早走好些路了。
  那人不知东西南北,一气跑了十数里,过路的人尽多,认得那一个把银子周济他的?没头没脑,料想寻问不出,只得怏怏的走了回来。诗云:
  小惠人人望报深,谁能夸伐总无心。
  丈夫此日施恩去,肉眼应从何处寻?
  且说干白虹救活一男一妇,又替陈与权报了夙恨,心里十分爽快,忙忙回到家中,走进书房,见了陈与权,大声称喜道:“今早我欲进城,虽不曾干得正务,却做了一件快心之事,特来报你知道。”陈与权忙问:“何事?”干白虹道:“足下颠连困厄,九死一生,不知何人所致?”陈与权道:“此是刘天相负心,提起便恨入切骨,虽死不忘。老丈为何忽然问及?”干白虹道:“小弟正因这事,已替足下泄了旧恨,故此喜之如狂。”便将遇见刘天相,被打一下,自己夺他铁杆,将众多衙役及刘天相一并打死,倾其宦囊,把来周恤了穷人的话,细述一遍。
  陈与权额手叫快道:“苍天有眼,这负心人也有日在狭路相逢,受其恶报!多蒙老丈高义,为小弟泄此积愤,且以不义之物,加惠贫民,仗义施仁,一举两得,岂不快畅!但这番举动,近于强劫,官府必然搜捕,老丈需要谨慎,不可使人生疑。”干白虹道:“从来丈夫作事,杀人救人,何计利害!且祸福自有天命,非人可强,足下请勿挂怀。”到次日,干白虹带了银子,依旧进城去谒那乡绅,为陈与权图谋进学之事。
  那乡绅姓段,号曰学夫,与宗师乡、会都是同年,因在陕两汉中府做过太守,在任上也略略要些,家中已尽够丰足。只因宗师又是汉中府宁羌州人,曾称过公祖,写过治生帖子的,故此与段家甚是相好。那宗师复姓欧阳,名健,是翰林院庶吉士出身,散为京畿道御史,特差了广东学院,为人甚是耿介,遴拔孤寒,振兴文教,绝不通一毫贿赂,只因与段学夫有两重年谊,未到任所,段学夫出境先迎。再三恳他照佛。欧阳健力辞不得,勉强许了一名。已是破例。
  段学夫见宗师首肯,便托亲戚在外打合。恰恰干白虹凑巧,正来寻他,段学夫连忙出来相会,分宾主坐定,献过了茶,干白虹略略叙些寒温,便谈及此事。段学夫恐风声不谨,如飞携他进书房里坐下。干白虹道:“晚生此来,特有个舍亲姓陈,名可立,虽青年绩学,诚恐不获见知于文宗。因闻老先生与文宗有同谱之谊,特托晚生拜恳,欲求老先生力为汲引,如可见收,愿报以诵诗之数,未识肯玉成否?”段学夫道:“文宗与小弟不特年谊可嘉,且颇称莫逆,此事再无不妥。但三百之惠,似觉太轻。况文宗端介自持,非小弟为力,再无别路可托也,不要看轻易了。”
  干白虹见他作难,知有请益之意,因说道:“舍亲既爱功名。自不得过惜小费。晚生现带有四百金,当尽以相奉何如?”段学夫道:“亲翁如此高雅,小弟也不敢计论,只图个相与便了。”当下盛席款留,写了合同议单,兑准银子,干白虹欢欢喜喜别了段学夫,便欲回家。
  刚待出城,只见城门口挤着一堆人,不知看些什么?干白虹也挨进去,只见簇新挂出一张告示,朱笔淋漓,干白虹原识不多几个字儿,看来不甚明畅。只听得旁边的人念道:
  南雄府正堂孙,为地方异变事。据保昌县呈称:据地方报单前事,某日五更时分,有广州府刘通判,奉院进表赴京,路由南雄府,遇盗截劫,杀死命官及衙役多人,劫去盘缠银两。事干大盗劫杀,理合申报,伏候转申等情到县,该本县随经勘验明确,合先具由呈报等因到府。据此,除一面通详各宪具题外,切照南雄禁地,岂容巨盗逞强杀伤官役,劫赃逃遁!已经差捕严缉,仍示谕军民人等,有能察获盗赃,当官出首,定行给赏。如有容留伙盗,及知情讳匿者,获日一并治罪。事关盗案重情,勿得以身试法。特示!
  干白虹听众人念完,大吃一惊,不敢站立,慌忙转身就走。只因心里有些惶惧,却忘怀了袖中的议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