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城尚早。等在此又觉厌烦,莫若跑回家去,取些东西周济了他,也是一件好事。来回不过四十多里,我的脚步便捷,到城里也不甚迟。”算计定了,立起身来,仍从大路回去。
  恰好穿出官塘,尚是一天明月,只听背后远远一丛车马,闹烘烘的走来。干白虹认是客商走动,便立住了脚,回头一看,只见前面先有三四个骡子,骑骡的人各各佩着弓箭,中间一乘骡轿,后面又跟着五六个马骡、行李箱橐,十分冠冕,干白虹见他气概象个官宦,忙将身子闪过一边让他过去。谁知众人走到面前,瞧见干白虹遮遮掩掩,反认是歹人,便将大铁杆子望干白虹兜头一下。幸得偏了些,打在肩膊上,若是懦弱些的,就被这一下打倒,断送性命于道路了。
  谁知干白虹膂力勇壮,兼有些手法的,这一下但打得有些酸疼,不觉怒从心起,就大骂道:“那里来这一起狗娘养的,人也不识!我好意让你,为何反打我这一下?我是好惹的么?”便把身子挣扎,乘势儿翻过手来,将他铁杆紧紧搭住,又尽力一纵,把杆子夺在手中,那人已跌翻在地。众人大喊有贼,一齐拥上前来,想要把干白虹获住。谁知干白虹但有寸铁,便可力敌百夫,见众人都来动手,心里大怒,便举起铁杆,把骑骡的众多汉子,一个个都打倒在地下,挣也挣不起来,只哼哼的叫痛。干白虹遂把铁杆一人一下,细细的轮流打去。
  轿内的人急得没法,反高声哀告道:“我们这些下人,无知冒犯,望好汉饶命,情愿倾囊奉献,单留这数条性命过去罢!”干白虹大笑道:“我岂是歹人,谁个要你东西!只是我方才好好让你走过,为甚么将铁杆子打我这一下?”那轿内的人听说不要东西,方知不是窃客,便已安心。连忙走下轿来向干白虹拱手道:“方才实实有罪,望看我薄面,饶了这几个愚人罢!”干白虹道:“只问你是何等样人?这些人敢如此撒野?”那人道:“实不相瞒,我便是邻郡广州府通判,奉抚院差往京师进表。这几个都是衙役,所以粗卤。”
  干白虹大惊道:“这等说起来,你就是刘天相了?”那人道:“正是。”干白虹道:“你可认得有个陈与权么?”那人忽听干白虹说着“陈与权”三字,谅必见其肺肝,自觉心虚胆战,便躬身答道:“陈与权是舍亲,你从何处认得他来?”
  干白虹听着,仰天大笑道:“大海浮萍,定有相逢之日。此等负心汉子,今日偏偏遇着在我手里,岂非天乎!”便指定刘天相说道:“你这人负义忘恩,伦理丧灭,亏你还说是亲戚,反不若路人多矣!容你这样昧心人活在世上,也是徒然。倒不如赏你个死,也替仕途中争些体面。”便将大铁杆望刘天相顶门里尽力一下,可怜好个广州通判,直打的脑浆迸裂,血肉淋漓,死于非命。
  干白虹将他箱橐打开,逐一检看,那些文札纸张,尽皆丢过,只取了盘缠银两,拴在腰中,想道:“此等无义之徒,杀之不足为过,今不免就将此不义之物,做个方便,把去周济了这穷人,有何不可!”一头算计,一头往方才那坐处走来。
  那些众人,被这几下铁杆,打死了一半。有几个强壮的还不至死,直到天明时候,才挣得起来。见本官已死,连忙报了地方。先禀保昌县,佥了二十名健壮,分头搜捕强人;一面飞回广州,通报督抚各宪,具题广缉。只因这番公愤,有分教:
  知恩者生死报恩,好义者始终仗义。
  未知干白虹杀了刘天相可能脱祸?那穷汉终是何人?可曾受干白虹的恩惠,享用刘天相囊中之物?毕竟不知做甚局面出来?且听下回分解。  
    
  
第五回 救饥溺暗里赠多金 为朋友热心得奇祸
  词曰:
  热肠招怨,积恨生奸,人心只是有间关。恩仇难泯,争排挤,互摧残,何日相忘一笑看。世务休干,转眼处,有狂澜。须知防矢暗中难。求疵何处,偏报复,在儒冠。安得天家文网宽。
                右调《声声令》
  话说干白虹打死了刘天相,悻悻然攫了囊中之物,拴在怀中,走到先前坐的所在,仍俏悄儿从门边窃听。那夫妇二人还悲悲切切的哭着。那男人道:“我与你哭也没有用,到得天明,这些冤愆又来纠缠了。你既情愿同死,我也阻你不得,竟苦一条绳子两头缢着,做个悬梁夫妻便了。”妇人道:“非是我情愿轻生,这些逋负实在没法支持。今既到此地位,也不必说了,可快些上这条路罢。”两人便不言语。
  干白虹听得仔细,便将手儿在门上敲了两下,里头那人却不知好意寻他,反认是催官粮、讨私债的,不敢答应。只悄悄向妇人道:“外边催命鬼到了,快快死休!”又听淅淅簌簌象个上吊的光景。干白虹恐救不及,慌忙把门一脚踏开,赶进里头,果见一男一妇,高挂梁间。干白虹便将桌子接了脚,轻轻的解放下来。幸喜吊不多时,才解开绳子,喉间早已气接。睁开眼看了一看,转大哭道:“我要做个清净鬼,那一位不干好事的反来救我?正不知是害我哩!”
  干白虹见二人已活,忙向腰间解下银子,放在桌上道:“你们二人不消急迫,这包囊中现有白镪,可将来还清逋负,好好做个人家,切不可寻这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