军帐下,行相见之礼。大约都有一丈多长,好长汉子,只是头有些尖,眼有些小,稀稀的几个牙齿,枪枪的几根胡须。老爷道:“你们是甚么人?”五个将军齐声答应道:“小的们是满刺伽国国王驾下值殿将军。”老爷道:“你们姓甚么?名字叫做甚么?”齐声道:“小的们姓‘冯、陈、褚、卫’的‘褚’字,原是一胞胎生下我兄弟五人,故此顺序儿叫名字,叫做褚一、褚二、褚三、褚四、褚五。”老爷道:“你们有甚么事来相见?”褚一道:“小的兄弟五人承国王严命,替元帅老爷看守库藏,看守限满,故此迎接老爷。”老爷道:“库藏中无所损坏么?”褚一道:“库藏中一一如故,并无所坏。只是门背后新添了‘黄凤仙’三个大字。”老爷道:“怎么有这三个大字?”褚一道:“这三个大字,原是数年之前,一个女将摸进库里来,偷盗财宝,是小的们兄弟五人一齐赶将他去,他见了都督之时,写下这三个大字,以为后验。故此有这三个大字。”老爷道:“这话儿是实,我得知了,你们去罢。”
五个将军朝着国师又另行一个相见之礼,叩了二十四个头。国师道:“你们怎又在这里?”褚一道:“弟子们自从东京大难之后,却又修行了这千百多年,才能够聚会在这里。因是满刺伽国国王授我们兄弟们值殿将军之职,故此得看守佛爷爷宝藏,三四年间幸无损坏。全仗佛爷爷收录弟子们这一功,度化一番,弟子们才得长进。”国师道:“你们既是改心修行,便自入门。况又有些看守之功,贫僧自有个处。你们且各自方便着。”五个将军一齐磕头,一齐而去。国师道:“阿弥陀佛!万物好修皆自得,人生何处不相逢。”
道犹未了,中营大都督王堂迎接,各各相见,各各诉说离别一番。道犹未了,满刺伽国国王,各各相见,各各叙旧。元帅传令,盘上库藏,限即时起锚开船。国王留住,元帅不允。国王又告诉要跟随宝船朝见大明皇帝。元帅许诺,另拨一只马船,付国王居止。国王携妻挈子,并大小陪臣,一切跟随公办,共有五六十人,住马船上,打着进贡旗号。不出三日之外,宝船齐开。五个值殿将军拜辞国师老爷。国师道:“管库有功,你各人伸上一只手来,各人写上一个字与你去。”五个将军一人一只手,国师一人与他一个“佛”字,俱各磕头礼拜而去。开船之后,闲居相叙。三宝老爷说道:“来了一年将近,再不见个李胡子。这一颗夜明珠,却有些假了。”国师道:“自有其时,何愁之有!”老爷道:“昨日那五个值殿将军是个甚么出处,国师老爷一个人与他一个字?”王爷道:“前日碧水神鱼也只是一个佛,致令他峥嵘头角,职掌龙宫。国师这一个字,却不是小可的,怎么轻易与他?”国师道:“二位元帅,你有所不知。这五个将军原是灵山会上出身,落后在东京朝里遭难,近时改行从善。又兼今日看守库藏有功,故此贫僧与他这一个字,度化他反本还原,得其正果。”二位元帅道:“怎叫做灵山会上出身?”国师道:“这又是一篇长话。”元帅道:“愿闻。”国师道:“这五个将军原父亲是灵山会上天仓里面一个金星天一鼠,职授天仓左大使,历任千百多年,并无挂误。灵霄殿玉皇大天尊考上上,廷授天厨太乙星君。所生五子,各能自立,各有神通,俱不袭父职,移居锦帆山下瞰海岩中。讳鼠为褚,改姓褚,顺序而名,故此就叫做褚一、褚二、褚三、褚四、褚五,这却不是灵山会上出身?”元帅道:“怎叫做东京城里遭难?”
国师道:“因为兄弟五人离了西天,来到东京瞰海岩下,卖弄神通,往来变化:时或变做老人家,脱骗人财物;时或变做青年秀士,调戏人家的女人;时或变做二八佳人,迷乱人家子弟。忽一日,西京路上有一座锦帆山,山势盘旋六百余里,幽林深谷,崖石嵯峨,人迹所罕到。大凡鬼怪精灵,都赶着这里好做买卖。
“却说清河县有个施秀才上京赴试,带着一个家僮儿,名字叫做小二,饥餐渴饮的夜住晓行,路从锦帆山下经过。正叫做:一心指望天边月,不惮披星戴月行。来到山下,已经更半天气,天色昏濛,人烟稀少。小二说道:‘夜静更深,不如投宿旅店罢。’施秀才依小二所说,竟投到一个旅店之中。店主人出来问了乡贯来历,晓得是个赴选的相公,十分敬重,备办酒肴,共席饮酒。饮酒中间,论及古今事变,经史百家,那店主人应对如流,略无疑滞。施秀才心里想道:‘恁的开店主人,能博古通今如此?我十载萤窗,尚且不能记忆。’因而问:‘店主人亦曾从事学问么?’主人道:‘实不相瞒,在下也曾连赴几度科场,争奈命途多舛,科场没分。又因家有老母,不能终养。故此弃了诗书,开张小店,每日寻得几文钱,将就供养老母足矣!亦不图觅甚么重利厚资。正叫做:苟活而己,何足为君子道。’施秀才因店主人说及老母,却动了他内顾之心,说道:‘雁飞不到处,人被利名牵。公有老母,得尽仰事之道,于愿快足。我学生因这功名两字,家有少艾,不能扶育,人道实亏。道及于此,心胆俱裂!’施秀才这一席话,原是真情,实指望知音说与知音听,哪晓得不是知音强与弹。怎叫做不是知音强与弹?
“原来这个店主人,不是真店主人,就是那天厨太乙星君的第五个儿子,名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