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师道:“阿弥善哉!怎么就砍做两段?”宫主恨了一声,更不拿动兵器,一只手就把个宝贝儿望空一撇。国师又骗他骗儿,把个钵盂也望空一撇。过了半会,国师接了钵盂,宫主眼盼盼的哪里去寻个宝贝。哪晓得善才、龙女在半空中接着他的,归到潮音洞去了。他只说是国师接了他的,把个马狠着一鞭,一手飞过一口刀来,一手掣过一柄锤,这叫做是双敲不怕能单吊。哪晓得国师的妙用,一着争差百着空,国师轻轻的把个钵盂摆一摆,一下子就盖着红莲宫主在地上。
国师转来,不瞅不睬。元帅看见,反吃了一惊,心里想道:“入门休问荣枯事,观着容颜便得知。今日国师的脸嘴,像个输了阵来的,却又不好问得。”国师却又半日半日不开言。只有马公公的口快,说道:“今日国师眉头不展,脸带忧容,为着甚么?”国师道:“贫僧为着红莲宫主坐在钵盂底下,好闷人也!”这个钵盂盖着火母,是个有名神道,老爷只是这等略略的提破些。二位元帅,大小将官,哪一个不欢喜,那一个口里不打啧啧。元帅道:“虽然是好,却又不得钵盂起来。”国师道:“三日之后,它自然起来。”元帅道:“既是红莲宫主被擒,这女儿国再没有第二个。哪一员将官领兵前去,取下降书降表来?”国师道:“不必我们将官,三日之后,还要红莲宫主自家去取得来。”洪公公道:“国师老爷,你不记得王神姑之事乎?若还再有一个火童,再有一个老母,这西洋就要下到头白哩!”国师道:“今番贫僧另有一个调度。”众人也还有些不准信。
过了三日,去问国师。国师道:“教小徒去掀起来罢!”叫过非幻禅师来,递一条两指阔的帖儿与他,吩咐道:“你先把这个帖儿放在钵盂上转三转,却才掀起它来。”非幻道:“假如他手里还有兵器,却怎么处?”国师摇一摇头,说道:“兵器是没有。你只叫他快取降书降表来,迟了就有罪。”国师说便说得这等容易,连非幻禅师心上也有些疑虑,连众人心上却有些疑虑。国师又说声道:“你快去快来。”非幻禅师应声而去,照依师父口里的话语,拿着帖儿转了三转,伸手掀起钵盂来。那红莲宫主正是闷得不得过的时候,一下子开了钵盂,就是鳌鱼脱却金钩钓,摆尾摇头任所为。你看他两只脚平白地跳将起来,刚跳得一下,流水的口里吆喝道:“饶命罢!饶命罢!”非幻禅师喝声道:“唗!快去取过降书降表来,迟了半刻工夫,就砍你做万段。”宫主连声答应道:“晓得了。”自家一个儿嘴歪鼻倒而归。
走在路上,心里想道:“我乘兴而来,怎么今日没兴而返?不免说个谎,瞒过了父王,再作道理。”走进宫门,女王接着道:“我儿连日在哪里去来?”宫主扯起谎来,说道:“我连日大战大捷。”刚哝得“大战大捷”之一句,口里流水的吆喝道:“饶命罢!饶命罢!”女王不知道甚么缘故,吃了一慌,问道:“这做甚么?”他又不作声,过了一会,女王又问道:“你今番拿住了哪个?”宫主又扯个谎,说道:“拿住了和尚。”刚哝得“拿住了和尚”这一句,口里又流水吆喝道:“饶命罢!饶命罢!”女王大惊道:“这孩儿不知是神收了?不知是鬼迷了?口里只是发呓语,自家又不作声。”过了一会,女王又问道:“今番还要厮杀么?”宫主又诳嘴说道:“还去厮杀。”刚哝了“还去厮杀”这一句,口里流水的又吆喝道:“饶命罢!饶命罢!”女王沉思了半晌,不晓得他是个甚么缘故。
宫主转进自家宫里佛堂之上,指望去央浼菩萨。哪晓得供养的圣像都不见了,铺设的香炉、花瓶、经卷之类,也都不见了。宫主看见失了菩萨,如鸟失巢,如婴儿失母,跌在地上,号天大哭。哭了一会,听见天上一个人说道:“不要哭!不要哭!你如今万事足。明年八月,中天堂里飨福。”宫主听了这话,又哭了一会。女王晓得,跑进来问说道:“孩儿,你不要哭,你有甚么事,不如从直告诉我罢。”宫主看见事已不谐,却把个宝贝的事,钵盂的事,细说了一遍。逐句儿有头有绪,并不曾吆喝。女王道:“你方才吆喝着‘饶命罢 ’,那是个甚么缘故?”宫主道:“为人莫作亏心事,半夜敲门心不惊。我只因吊谎,就有此显应。”女王道:“显应可有个甚形影来?”宫主道:“刚开口哝将—句,就有一个蓝面鬼手里拿着一根降魔杵,照头就打将来。不说谎,他就不来,你说谎,他就来。”这正是暗室亏心,神目如电;人间私语,天闻若雷;世上人说谎宫主道:“孩儿今番不敢说谎了。”女王道:“你便直说来罢。”宫主道:“这如今要降书降表,进贡礼物,他才退兵。”
不知这女王可肯降书降表,可肯进贡礼物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50回 女儿国力尽投降 满剌伽诚心接待
诗曰:
西洋女儿十六七,颜如红花眼似漆。
兰香满路马如飞,窄袖短鞭娇滴滴。
春风淡荡挽春心,金戈铁甲草堂深。
绣裳不暖锦鸳梦,紫云红雾天沉沉。
芳华谁识去如水,月战星征倦梳洗。
夜来法雨润天街,困杀杨花飞不起。
却说宫主道:“如今要降书降表,进贡礼物,他才,退兵。”女王道:“事至于此,怎敢有违。”即时备办。备办已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