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一个迅雷,口中纵要打强说句硬挣话,心下已自虚跳跳的,面色先青了,牙齿上下打起谵语来。差人看见这般光景,越发狠了,就将一条大麻绳劈头套了。那些家人都道是徐家在南京告了状,着人拿他们,一个个东奔西窜躲得大小无踪。凭这些差人将行李抄了,单交付和尚候官来起赃,先将丁协公锁着押到御史衙门去了。这正是:
假病原来尽足羞,轻狂终是孽风流。
浑金璞玉真无价,凤凰虽哑胜鸺饄。
却说丁协公这场屈辱,都是他轻狂样状招惹出来,所以大人君子真正有学问的,断不如是,这些差人带着,一路来人问他,只说是假举人骗人的,那里还细说姓金姓丁?这丁协公一心只疑着徐鹏子身上去,亦不暇辨我是真是假。差人带到衙门口,正值那御史赴席去了,只得将他送在冷铺内。次日又值御史接甚上司又是大衙门会议、拜客、吃酒,一连几日,不暇坐堂,所以不曾带到。丁协公蹲在冷铺里一块芦席上,又没一个管家跟随,谁人替他送饭?饿得他眼见鬼,只得脱了身上衣褶,央火夫去当了几钱银子买些饭食点心吃。他一生口强做大,何曾受这等的苦?还喜得带来一个老管家,叫做来得,原是伏侍过太爷,往来随任所做官,晓得些事体。
他想道:“这事若是从徐家起脚,原何本省御史监场倒管不得他,偌远走到南京来告状?就是告状,也须牵累许多人,刑厅莫老爷也分剖不开,原何我恁走来走去,从不曾遇着一个相识的?这事定有跷蹊。家无全犯,怕他做甚?况家主已自拿了,稀罕我辈小人?躲也不是长策,说不起冒死去打听一遭,定见分晓。”
一直访到那御史衙门口,问道:“老爷前日拿那个丁举人为着甚事?”那人道:“拿的那假举人姓金,不是姓叮他假充老爷的座师公子,在此打秋风。你是他甚人?问他做甚?”来得说:“我也是这地方住的,闻得老爷拿了他,他也曾骗我一遭,我来问问明白,明日好到老爷这里补状子追他的赃。”那人道:“原来恁样。这假举人还不曾面审,也在日内要见官。你要告他,明日早来伺候就是。”这正是:人无上智下愚,只要见机闻警。
来得打听得这实落消息,撒身走回道:“我也料事不差,原来是阴错阳差。幸得不曾见官,还未受辱。我如今不必去见相公,先到吏部禀明这事,求他发个帖子,取出铺来,更有体面。”急急来见吏部侍郎。那老儿吃了一惊,立刻写了书,差人知会那御史去了。
御史接了书,老大没趣,就叫了原差去的人,每人四十大板,喝道:“这样没用!假举人拿不着,到拿了个真举人来。无事便罢,若有些口角,罪在你们身上。快放了送他回去!”
这御史道这新举人是个世家,又有吏部大老作靠山擅自拿放,他决不肯干休。此事不惟丧体面,且有碍官箴我且想个法儿,预先杜绝他才好。须臾想道:“有了。”立时叫书房写了几张告示,飞风发到各寺院,如有停留抽丰过客的,僧俗每人三百斤枷,枷号三个月。又写了告示稿,知会了吏部。那侍郎官儿做到恁田地,要持重养望的,见得事从他起两衙门口角可畏,也自写了一张禁止游客的告示,黏在本衙门口不题。这正是:不愿柴开,只求斧脱。一报还一报,因果无差错。
这些差人一齐来叫开冷铺门,做好做歹,故意鬼诨,将丁协公放了。丁协公虽然放了,却摸头不着这场冤家从何处起,低头纳闷,且自找寻寓所。一路来,却好遇着了来得,来得叫道:“相公你出来了!”丁协公道:“你从何处来?”来得将错误情款,一五一十说了:“是我体探出来,才到吏部老爷处讨书知会,方才清结。”丁协公道:“这等可恨!同你且回寓所,收拾停妥,商量个主意,再去见吏部老爷,与那御史官儿讲道理去。”
两个人回到承恩寺,和尚已自将他的行李搬在大门口,把门都封锁,不知去向了。寺门口贴了一张逐客的大告示。自觉不好停留,叫一个人守着行李,他同来得向吏部宅子里来。只见门上也是贴着一张逐客的大告示。他替把门人说了把门的怎敢传禀到来将进去?将几扇大门里面顶将起来。丁协公道:“这光景甚是欠雅,也不必惊动那老儿罢。簇新举人受恁场屈气,莫不是前程有些蹭蹬?这个兆头不妙。也再无颜在南京城中摇摆,快回去收拾起行,过了会试,再作道理。”来得道:“这也说的是。”正是:
自扫门前雪,休贪上溯船。
未来休错过,已去莫留连。
即日打贴行李,过了扬子江,到浦口写了轿马,一行人往北进发。只有丁协公心下总是不快,道:“我止料是徐鹏子来报复,若果是他,受这场屈辱,也不为过。怎么无端无影,受这些人诬陷?这等看将起来,进士是不可不中的。我这进京,凭你钻天过海,设法谋中一个进士,免得受人摧折,再来报复这口气不迟。”从此,一路上又是想着谋为中进士了。
不几时到了北京,他一寻了寓处,足迹也不曾停,每日东奔西闯,会客饮酒,料也无心看到书上。那晓得他做人滑溜,见事乖巧,通关打窍是他最在行的。况场屋里面,又是轻车熟路,不被人瞒耍,不知不觉进了三常及揭晓那日,也不知弄甚神通,竟中了低低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