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提念,风髯子真正义侠,感叹不尽。这正是:
人家亲弟兄,争竞到钱口。
如何陌路人,死生相断续。
管鲍徒分金,此吾不足读。
恩怨要分明,英雄岂虚哭。
却说南雄府晓得:老任去的辎重丰厚,追得赃来,一定是我囊中之物。况已跟究一个女儿,送还了他。愿外远涉,破些己财谢我。但这宗财爻,须着落时大来身上,不可放松了。人是顽皮,不到极处不招,当下单出了一面水牌,朱笔书道:
盗犯时大来,定限次日,午堂听审。
将到晚问,忽听得一片声喊。那知府吓得战抖抖的,忙叫取一辆梯子,自家走上屋去。直等喊声去了一会,方才下来。却说那禁子把头,伸出来一望,知是劫了狱。即忙飞报知府,知府问劫了那一起去,快些查报。禁子奔回,将盗簿唱名一点,内中单不见盗犯时大来。又来报道:“各犯俱在,只不见了时大来。”知府大怒道:“这明是梅岭上那班人了,前日这等夹打,兀自不招,可惜这两日松了一松,若上紧敲打,此时人赃俱获,也未可知。这些人,谅不曾远出。”次日早堂,堂限番捕辑获,三六九日比较。一面将劫狱事情,申揭各上司,又-面移文潮州府去,照会那边。回文记时大来是南昌人,于是又-面移关提到江西,又一面禀了抚按两院,请移文江西两院,知会合剿。四下布置已定,只望提到时大来,一泄肚子愤气。这正是:
凭空舒出拿云手,到底谁知色是空。
却说时大来夹损的脚元气未复,一路盘费有余,慢慢踱来。在路上整整走了个把月。那日进到望见南昌城,想到:天色还早,在这里多歇-会儿,傍晚才好到家。正在俄延叹息之际,冤家路窄,刚刚一头撞着吕游之。时大来忙把头一低,吕游之已看见了,便道:“时先生你做甚么,何时回来的?”时大来道:“我如今才到,尚未拢家。”吕游之想一想道:“哦,还未到家么。我问你,你回来恁快,不在那里多住年把。”时大来道:“不瞒兄说,我初时同老任颇也相得,不期他到任上,贪婪无厌,小弟不揣匡正他几遭,他不听谏,我也不能自容,只得辞他回家。”吕游之道:“这等说来,他家下人口无恙否,可曾送些盘费与你?”时大来道:“潮州富庶之邦,家下人有甚不快活。若问盘费,却无毫厘。他来辞我,或者还有些。是我辞他,如何好问他讨盘费。”吕游之道:“依你说,到是难为了你,我前日意欲趁人到广,问你拈个肥头,这等是空望了。”时大来只认他是真话,不作理会,一心要赶进城,对吕游之道:“我匆匆来口细聚,明日来奉望罢。”吕游之道:“我也要同进城,一齐到路口分别。”这正是:
遭笑还疑哭,杀人不用月。
世风非古昔,步步费推敲。
时大来取路回家,敲门见了妻子。万氏道:“我说你去多则二年,少也一年,为何转身恁快?”时大来道:“一言难尽,且关了门。”着将从前事细说一番。万氏掉泪道:“这等你是死里回生的了。如今还是怎样?”时大来道:“风髯子临别,送银一百两,一路来费去有限,我意将银子分一半家用,携半作盘费,往他处躲过节时。等这两个升转了,那时无对头上紧,从容回来,再作道理。”正在不胜情处,只听得外面有人轻轻叩门。万氏道:“甚人打门?”外面人道:“我是邻佑,特来借个火种儿。”万氏道:“这时节,还来讨甚火。”时大来道:“邻居家,不好意思,点个与他罢。”自家起来开门,门闩才拔动,外面人一脚便踢开了。一时间,挤了无数凶神,塞满一屋。只见得:
人人青布箭艳,个个钢椎铁尺,浑身杀气横秋高,认得眉横鼻直。火把密似雨点,喊声塞满斗室,还疑庾岭大王来,好去呼风髯子。
那些人见了时大来,几铁尺打倒。这个就取铁索,把项上套了,那个便下了锁,七手八脚,把个时大来四马攒蹄,吊将起来。万氏只认做强盗打劫,他大声喊道:“四邻八舍,快来救人,强盗在这里杀人哩。”内中一个将万氏劈面一啐道:“说左了些。不说是拿强盗的。”时大来道:“你是那个衙门差来的,还是为甚事?”那些人道:“南昌府太爷差来的,奉了抚按两院的批文,食那南雄劫狱的强盗,恁般些小事情,休要害怕。”万氏见说着实情,扯着丈夫,呼天叫地,痛哭起来。时大来道:“孽障到了,该见你一面才死,哭之何益?”天明,那些人道。“休推睡里梦里,快备下马饭和差钱,只要你皮箱角撒下来的也够了。”众人你一嘴我一舌,在那里乱讲,只见吕游之推开门叫道:“时相公在家么?”那些人道。“时相公快活的紧,在这里打秋千哩。”吕游之拱手道:“原来是府牌,到此贵干?”一个道:“你问作甚,取缉该的牌票与你看。”吕游之看了,故意劝道:“相公家自有体面,且放下来讲理。”那些人道:“休说放的话,官差吏差,来人不差,你是强盗的贵相知,看你这栏停何如?”正是:
鸟讹兽阱窝中鬼,暗箭难防仁不仁。
吕游之走到时大来耳朵边道:“这事到官还好处,这些人样状,你须设法打发他,官面前好松劲些儿。”时大来道:“些少银两在寒室手,烦你讨来,替我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