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之说,有句有读,有韵有协,有平仄,有四声。然所谓律者,本 非如此。唐宋之词用诸燕乐,燕乐之源,出於琵琶。隋书音乐志、新唐书礼乐志、 段安节琵琶录、[一名乐府杂录]宋史、辽史,言之綦详。宋蔡元定有燕乐新书, 清凌廷堪作燕乐考原,就琵琶录之四均二十八调,诠释详明。四均者,平声羽, 上声角,去声宫,入声商。每韵七调,徵配上平,有声无调。宋仁宗乐髓新经, 又有八十四调,本“五声十二律旋相为宫”之说,以黄钟大吕等十二律为经,四 均以外,加徵、变徵、变宫七声为纬,迭相配合,得八十四。张炎词源为之图表, 郑文焯律,复加校注。陈沣著声律通考,二十八调、八十四调,各有专篇。然 迄於南宋,则行七宫十二调。徵与二变不用,角亦早废,羽为宫半,故实用者 只宫商二均。又去大吕宫[宋史乐志姜夔大乐议作太簇与他书不同,疑误。]之 二高调,遂为十二,是不独无八十四,且无二十八矣。至声律之标识,则古用十 二律之首字,宋始用六凡工尺上一四勾五之记号。节拍则有所谓住制扌肯打,又 有所谓杀声,姜夔名以住字,正犯、侧犯等犯调,即以住字为关键。考之白石道 人词曲旁谱,似即协韵所在。词源又云:“缠令四片,引近六均,慢曲八均。” 则为词之拍眼,令引近慢,由此而分。就词言律,确为上述各事。惟元代即已失 传,调名如黄钟宫、仲吕宫之类,各书所用,且混淆而莫辨。考古者虽爬搜掇拾, 终以无从审音,不能验诸实用,则律之亡久矣。然读尊前集、金奁集、乐章集、 清真词、白石道人歌曲、梦窗词,及凡词集之注明宫调者,有志索解,只能博览 上述各书,以考古之法,得声律之大凡。又宋沈括梦溪笔谈、清方成培词麈、张 文虎舒艺室随笔,亦资旁证。
○词律与词谱
以句法平仄言律,不得已而为之者也。在南宋时,填词者已不尽审音,词渐 成韵文之一体。有深明音律者,如姜夔、杨缵、张枢辈,即为众所推许,可以概 见。及声律无考,遂仅有句法平仄可循,如诗之五七言律绝矣。万树词律,作於 清康熙中。前乎万氏者,明有张诗馀图谱、程明善啸馀谱。清有沈际飞词谱、赖 以填词图谱,触目瑕瘢,为万氏所指摘。证以久佚复出之各词集,万说什九有 验。惟明人以五十九字以内为小令,五十九字至九十字为中调,九十字以上为长 调,其无所据依,朱彝尊讥之,实先於万氏。万氏之书,虽不能谓绝无疏舛,然 据所见之宋元以前词,参互考订,且未见乐府指迷,而辨别四声,暗合沈义父之 说。凡所不认为必不如是,或必如何始合者,不独较其他词谱为详,且多确不可 易之论,莫敢訾以专辄。识见之卓,无与比伦,後人不得不奉为圭臬矣。後乎万 氏者,有白香词谱,有碎金词谱,既沿词谱体例,取材不丰。中申芗天籁轩词谱, 虽偶补万氏之阙,亦莫能相尚。清圣祖命王奕清等定词谱四十卷,後於万氏三十 年,沿袭万氏体例。中秘书多,取材弘富。且成书於历代诗馀後,词人时代後先, 已可考见。依次收录创调者,或最先之作者,什九可据。惟以备体之故,多觉滥, 所收之调,涉入元曲范围,又不如万氏之严。同治间,徐本立参合所见之晚出各 书,作词律拾遗。杜文澜又据王敬之、戈载订正万氏之本,并参己意,作词律校 勘记。然词集孤本,续出不穷,不得谓徐、杜已竟其业也。
○论词韵
词为韵文,用韵且与诗异,而韵书不可见,学者苦之。然三百篇、离骚、汉 魏诗赋,皆无可据之韵书。郑庠、陈第,就诗骚文句以求韵,历顾、江、戴、段、 孔、江诸大师,至丁以此而益密,遂成古韵之学。词韵亦然,其见诸记载者,朱 希真尝拟应制词韵,张辑释之,冯取洽增之。元陶宗仪欲为改定,然其书久佚, 目亦无考。於是有以曲韵为之者,啸馀谱载中州韵,谓宋太祖时物,似在朱希真 之前。然与五代宋词用韵多不合,与元曲用韵相似。戈载不敢断为伪,而疑为 周德清中原音韵所本。中原音韵以平上去相从,分十九部,入声分隶三声,实为 曲韵。厉鹗论词绝句曰:“欲呼南渡诸公起,韵本重雕べ斐轩。”自注:曾见绍 兴刊本。秦恩复於嘉庆间,假研经室藏本刊之,但疑为元明人所为,专供北曲之 用。盖亦分十九部,入声分隶三声中之七部,名曰作平、作上、作去,视中原音 韵只标目微异也。故词韵之探索,只能师郑庠诸人之法,就宋以前词求之。清初 沈谦等词韵,毛先舒为之括略,仲恒复加订正。依平水韵一百六部韵目,平统上、 去,分十四部,入声独立分为五部。毛先舒曰:“沈氏博考宋词,以名手雅篇灼 然无弊者为准。”戈载生道光间,其父戈小莲,游钱大昕之门,通晓音韵,既承 家学,并擅倚声。因沈韵以考宋词,用集韵之目,救平水韵界限不清之失,而十 四部五部之分,一沿沈氏之旧。後之填词者,翕然宗之。前乎沈氏,有胡文焕文 会堂词韵。後乎沈氏者,有李渔词韵、许昂霄词韵考略、吴良、程名世学宋斋 词韵、郑春波绿漪堂词韵,讹误所在,戈氏曾言之,见词林正韵发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