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塞》句云:“满地尘飞千里马,一鞭云拥独峰驼。”又曰:“国是难逃青史外,相才惟有素餐多。”亦极可观。
亦陶大令为马龙知事,《自题小照》云:“世态久无真面目,男儿须重好头颅。及时不作生存想,辜负洪钧铸造炉。”又《蛙鸣》五古云:“海洋亦何宽,涔一何小。一夜细雨来,蛙声噪不了。行人耳为烦,卧榻清梦扰。片语当箴规,沈默最为好。”《新式枪》乐府云:“利器在军人,足以备非常。利器在百姓,足以保田庄。新式枪,真奇绝,得汝如添万人敌。惜乎枪落贼人手,农商哀痛不绝口。百姓购求官禁否,枪独不许百姓有。”诗有奇气,意境亦深。《哀江南》七古摹写尤详,然较之穆清堂《哀江南》大篇,则不似也。
蒙自李燮南字芸仙,著《坐花轩诗稿》,流离兵戈之作,颇能追摹李杜,惟才力不足耳。其少年作曰《醉吟窗草》,录其《万明寺题壁》云:“万山青到门,石磴悬梯小。古寺藏修竹,禅房各深窈。山僧解吟诗,藓壁烟缭绕。室暗飞蝙蝠,林昏乱栖鸟。我来卧长栏,终古一昏晓。”《椒花行》起句云:“恨不随渔人,误入桃源路。”《斋中》起句云:“今夕是何夕,又见梅花开。”皆工于发端。《送秋》云:“满地黄花人共老,一天白露雁横秋。”《晚秋》云:“落日斜穿城北角,远山青到海西头。”《圆通寺》云:“石攒三径月,云锁半山钟。”《九日》云:“人归彭泽里,霜老菊花枝。”皆不失为佳句。
石屏许氏,自燕公太史后,如澹园、鱼泉、心葵、心竹诸公,皆以诗名。吾姊丈峨轩孝廉,心葵先生仲子也。于吟咏,各体兼工。《游秀山》七律云:“秀山高阁插青天,亭午风和正好眠。时听鸟声来枕畔,忽惊ア梦破峰巅。云房养性同珠润,月殿明心似水涟。倚栏杆舒倦眼,一行雁字点秋烟。”壮年游蜀为蓬溪县监尹,有《谒贾岛祠》诗云:“夺卷宣宗忤岂妨,诗名万古久弥光。澄江月色留圆相,抱树蝉声咽晚凉。四壁诗篇传稚韵,一龛灯火埋幽香。故宫凭吊伤禾黍,犹忆当年气郁苍。”浪仙曾谪蓬溪,故诗中益重岛佛。又有句云:“江寒枫叶落,诗瘦梅花添。”“地僻堪藏拙,官卑可养廉。”“树枯伤庾信,雪冷卧袁安。”“众岭随烟雾,孤舟下钓竿。”“秋风莼菜美,斜日柳烟凉。”较之“鸟宿池边”、“柳塘春水”之句,真觉岛佛同化也。七言句云:“云本无心常变态,石能点首信非顽。”“春回大地阳生谷,水涌长江月弄潮。”“铜铸身成李洞佛,梅含骨肖孟郊诗。”“怕看柳色常为客,修到梅花不染尘。”“驿路梅风轻织浪,河桥柳色淡含烟。”皆有中唐人神致。他日当觅其诗集,多为录之。
余得蒙自友人手钞蒙人诗一巨册。诗互有短长,今择取数诗,以存其人。尹勋臣诸生绍猷《春日》句云:“东风ア梦仍芳草,旧雨莺声满上林。”《游秀山》句云:“梵宇半因山势立,野花偏向寺门攒。”“锦云树隐前村白,远浦波翻夕照红。”《访友》句云:“莺啼深涧树,犬吠故人家。”王鹤泉孝廉肇基《忆春词》云:“酒浓春意满,雨细杏花肥。”林嚼然《庆光守城叹》、《催军需》、《查门户》诸作,颇似老杜,惟笔老而气弱耳。《忆友》句云:“客消愁绪全凭酒,路绕名山定有诗。”《登南城》句云:“湖平两岸风初定,云锁三山雨欲来。”王稻村孝廉树谷《纪邑侯》句云:“寇恂未遂一年借,庞统原非百里才。”扬诚斋茂才《逢春莺声》句云:“花外乱惊蝴蝶梦,雨中误听子规声。”皆有佳致。诚斋有《鸡冠》七绝二首,皆押仄韵,本于唐宋名家,惟诗句末工,今亦不录。要之蒙自诗人,雄富推陆稼堂中丞应谷,奇丽推邓虹桥(学先)。近则吾友闵一之宅政亦有诗才,惜不永年,所造遂不及陆、邓也。
自京归来,厚安问近今诗人,余以石遗诸友告。厚安疑石遗弗显,余以《元诗纪事》示之。厚安曰:“观其于松雪,仅载忠赤报元之作,何刻薄乃雨!”余谓石遗限于纪事之体,故所收止此。因记厚安癸巳年同作《圆通寺观松雪书莲华经》诗,有云:“河山破碎冬青死,比翼又散鸥波亭。览公遗迹悲公遇,忍发苛论恫公灵。掩卷还僧三叹息,山头白鸟声凄清。”敦厚之言,为自古论松雪者所无。尔时尚无革命之说,而厚安所见如此,宜与石遗不同耳。
古人佳诗,有为后人通套而遂觉其滥者。如《长歌行》“少壮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”,为讲学者袭滥。《长恨歌》“在天愿为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,天长地久有时尽,此恨绵绵无绝期”,为盲词者袭滥;韩诗“一封书奏九重天,夕贬潮阳路八千”;苏诗“淡月疏星绕建章。仙风吹下玉炉香,侍臣鹄立通明殿,一朵红云捧玉皇”,为青词者袭滥:皆可怪也。苏诗之滥,纪文达常言之。韩诗则或附会仙迹,尤为奇谈。《仙传》、《拾遗》略同,惟作文公外甥牡丹,有诗二句在后,诗即别甥者。张读《宣室志》亦言,长庆四年,愈疾,见一神人招之讨夷,遂卒。亦唐人传文公之怪事也。翰林院中有“兴文土地”,相传为文公,赵瓯北常戏咏之。
自唐宋以来,士子以功令之故,缚其心,蔽其目,近二百余年,悉遵《佩文》韵。其自作古体诗赋者,亦仅见坊间所刻之本,注曰某韵通某韵,遂沿用之,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