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在下却对病用药,专医女人胸隔,不觉心偏气急,肚肠生毒,一切恼怒吞酸等症,却照古方四物汤加减,如沉香香附,陈皮枳实,开气平肝之剂,断不可少。服时,须要寻鸽庚肉煎汁,和药同服,方能有效,切忌近房事,吃老醋。如能依方禁忌,包好,不受□文,盖此方名为‘调阴和气汤’。汉高帝时,吕太后有此疾,曾以此汤进之,吕太后不肯服,倾之于地,其疾遂不能瘳。至今大笑其愚。”

如今说起有个愚妇人,叫做暴虎娘,是西山人氏。西山所在,通习匠作为业,其父暴向高,也是拿斧头做木作的,并无什么表号,人都叫他是暴匠人。其妻子小名叫做蒯阿满,夫妻两口成婚一年,便生下一个女儿。因系寅年所生,取名虎姐。自小眉清目秀,伶俐豁达,不像小户人家儿女。暴匠人自养了虎姐,家道渐好,算命的都说是此女的造化。后来还要兴旺父母之家,因此暴匠人夫妇爱此女如活宝一般,美衣美食,扎手传脚,养得娇娇滴滴,也不像小户人家的儿女气象。

不想此女果有造化,一日暴匠人在人家监造楼房,排立柱基,泥土不平,用锄开掘,才掘下一尺有余,只见一片大石板,藏在地底下。他便觉得有些好光景,忙把泥来遮盖,直待更深夜静,和着一两个相厚匠作,悄悄向前去,掘松泥土,撬开石板。那石板下面取火观看,原来是五个大罐,罐内都满满装着金银。喜得暴匠人满地打滚,连忙抬将起来。把一罐分给与众匠,四罐尽归于已橐。正是:

别人造房屋,木匠偏发福。一宵成富翁,不求而自足。

只因命运通,无人种柳绿。奉劝世间人,莫讨空劳碌。

自后,暴匠人便改头换面,弃了木作行业,迁居洞庭东山,买了房子田园,讨了几房伴当,开张解库,十分闹热。东山人都称他是暴老爹。只有城内主顾人家,背地里依然叫他是暴匠人。其妻子的亲戚,当初只叫他是满小娘,如今奉他有钱,通改换了口,叫他是暴亲娘。还有上等肉麻人,见其豪华受用,指望他破悭照顾,只管连声接声奉承,叫道暴太太长,暴太太短。蒯阿满被他们一朝抬举得平升三级,做个乐极无量天尊,连女儿虎姐,因父母百依百遂,享用丰足,年方及笄,一发改变得袅娜娉婷,如花似玉,更兼时新打扮,好不齐整:

翘梁头发做牡丹头,兰花梳鬓;杜岫裙换着月华裙,金莲高衬。五色宫妆都小袖,弹墨鲜新;四时背甲束汗巾,云肩厮称。更有紫金钗子嵌珠珍,飞蝶堪夸风韵。

合家人都称他为大娘。父母亲戚,通称他为虎娘。蒯阿满见虎娘长大,思想要完其姻事,又不舍得出配人家,却与丈夫商议,要招赘个女婿。一则好照顾女儿,二则要靠托女婿,主持门户。暴匠人道:“你所见极为有理,明日是黄道吉日,可去请常往来的包媒婆到家,把女儿庚帖传将出动,烦其寻一位好小官,也完了一桩大事。”

那日闲话不题,明早蒯阿满便着人去请包媒婆。包媒婆得风随来,蒯阿满即将女儿姻事托之。包媒婆道:“亲事尽多,但不知要何等样人家子弟?”暴匠人道:“不才偌大家私,止生一子一女,儿子年幼,尚在襁褓,女儿年渐长大,作意要寻一位少年秀才相公,才有些体面,日后巴得他发达,亦可光辉门户。只要人才出众,肚内通透,聘礼毫不计论,但还有一说,如今秀才们若说有个发迹丈人要招他为婿,他便要拿班做势,开口就道:‘我们读书君子,是个举人进士坯儿,不值得扳这样蛮牛’,一也。又有一等贪心的,听见发迹二字,便拼得一个精身,一张卵袋,就想要来受用丈人,做个快活李大郎,反要丈人去小心趋奉,二也。若果系好秀才,何妨趋奉他一分,只是他也要看觑我夫妇在眼中,不要一进了门,但打了偏袖,凸了肚皮,鳖着喉咙,在家里欺老个吓小个。使那红鞋子气质,方才成得。”包媒婆道:“若是使气质秀才,我也不好多口。如今恰有一位新进学的在那里,年纪止一十八岁,人物俊雅,闻得他肚里才学稳稳是个状元,趁今朝好日,待老身去就请了庚贴过来,与大娘合一合婚,倘天缘偶凑,就好相扰你喜酒了。”暴匠人道:“这秀才姓甚名谁?现住何处?”包媒婆道:“那秀才学名叫做柏智,表字养虚,向住城中,父母俱亡,他母舅是本山富户,见外甥少年进学,现今收养在家,如同儿子般欢喜。”暴匠人道:“既是相近在那里,你可去约他出来,待我看一看人物如何。若看得中时,何须问卜。不瞒你说,我这双眼睛凭他栋梁之材,或是无用朽木,只消一看长短阔狭,一分一寸,都不差的。”可笑暴匠人如许豪富,说话中间究竟露出本相,信乎人之出身贵贱,盖了头遮不得脚也。包媒婆说声晓得,连忙到柏养虚母舅家去,备细说知。他母舅也深知暴家发迹,却也心愿。柏养虚亦并无难色,欣然随着包媒婆就走。

不想一路上恰撞见暴匠人走来,包媒婆便站住了脚,叫一声道:“暴老爹,此位就是柏秀才相公。”柏养虚也连忙上前作揖,暴匠人答礼不迭。抬头观看,见柏养虚人物果然生得俊雅,问他母舅家事情,应对如流。暴匠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