儒赵君璋与圎智寺长老乗铁舟善劝扫一室,留余居焉。法性寺住持恱白云颕慧能文,毎访余,聴谈《易》,逹旦忘寐,留恋不能去。间有习陆学者,出辞邪恠,妄议先儒,余必据理辨折,或正色斥去,旋有自悔其非者。
未几,浙东西学子接踵至门,愿执经受业。僧室隘不能容,迁姚江北官舍,幽敞可栖,徒党日集。每旦望向晨,肩舆赴书院,率士子拜谒,具膳而退。春秋上丁,前期诣祠下,及行事荐牲勺醴,献奠清肃,颁胙有仪。享士醉饱,众谓丰腆于昔。
余每往书院,则出郭循田间小路,行十里许,石梁跨溪水,溪阴有丝风亭㈡遗址,后人以先生尝钓,故名丝风尔。溪阴有石砌路,阔三尺,縁山趾而修曲,过三里,当路有石基,方可八丈,莓藓斑斑。昔人建亭,摘云山苍苍㈢之歌,名苍云亭,亭废久矣。又二里,石路尽。遂登山,由土径﨑岖盘折,扺书院。阴雨径辙泥淖,或阻潦水,行者告病。时新用直学㈣潘国寳以钱五百缗修贽礼,余拒不受。乃托士夫邀余宴其家,又不往。潘生年少好学,与其二弟皆来从游。因以土径弗便,讽其甃道㈤。潘生慨然出钱买石,隆壤于径而甃之。下接石路,上彻院门。环舍茂树尤多,杨梅学产,岁利供朔望丁祀,教官得禄强半。
余始视事当癸巳九月二日,所与交者前守郭彦逹,省掾李元中,判官程邦民,学正刘中可及土人儒仕者刘彦质、郑学可、李文衍、杨季常暨其弟元度、赵维翰、宋无逸。维翰君,璋子也。又有文士郑元秉、赵养直、帅史王国臣、漕史髙仲寳,方外则四眀山宫主茅石田,余所识不悉载。
甲午仲冬,以公委去职,书籍行李寄州吏吴仲祥家,腊月望后至当涂。
旁批:㈠塐同塑。
㈡丝风亭,在客星山南坡,因严子陵垂钓于此,故名。
㈢云山苍苍,范仲淹《严先生祠堂记》:“云山苍苍,江水泱泱,先生之风,山高水长”。
㈣直学,元代在书院设立直学之职,掌管书院钱粮。
㈤甃道,甃音作,以砖石铺道。
书阴符经后
世传广成子隐居崆峒,黄帝访道,授阴符经。阴符者,寂然契合之谓也。首之以观天之道者,体也;执天之行者,用也,经之纲也。所谓五贼三盗,天人杀机,生死恩害,阴阳神鬼者,着其目也。理虽玄而不诞举,切于身心,推以经纶天下,无施不可。后世言治道清浄者,意同乎此。
唐永徽间,髙宗命禇遂良书百余巻,盖必知其理也。知而不用,犹不知也。且其惑于嬖邪,乱伦蔑礼,召牝晨之祸,胡不一警其心,于斯以行清净之治乎,而徒好其书翰之美。遂良宜乗其所好,导以经之旨意,格正其非,庶或消乱于未形,亦纳约自牖㈠之意也。其后叩头纳笏,偹沥忠恳,几陷于死,君子议其昧夫阴阳消长之渐。然髙宗为蔽益深,卒致非常之变,革唐为周,毒流四海。《经》有曰:“火生于木,祸发必克。奸生于国,时动必溃”,髙宗有焉。呜呼,是可以为监矣。
旁批:㈠纳约自牖,《易坎卦》:“六四,樽酒,簋贰,用缶,纳约自牖,终无咎”。礼轻意重也。
书彭伯诚所著字说后
余来姚江,与赵养直居相近,见輙谈古今文章。一日袖示文一简,乃余友彭伯诚之作也。养直族人名学礼、字克诚,在池阳识彭君,彭作《字说》贻其归焉。
初至顺间,伯诚从父至太平,年未冠,已精诣性理,摛辞美赡。与余同舍,余长一岁,伯诚兄视之,相好也。其归徳兴,以逺罕见,毎秋闱相遇,握手论心,欢洽累日,盖二十四年之交矣。去年冦掠徳兴,锋燹惨毒,有懐良朋,寤寐不置。乃者秋闱,君弗与贡,吾方忧之。而养直乃示其文,展视则伯诚迩日手翰,真若亲其面颜,喜不能已。
君之论礼也,仪文森焕,度数整严,愽而知要者也。夫天尊地卑,礼有定体。而天地之道,至诚无息,诚其礼之本欤。圣人为天下至诚,故动容周旋中礼,天地圣人莫非礼也。礼制由兴,莫非诚也。礼之大用,散具事物,君子真知不迷,实践不违,以其能诚尔。人或无诚,则心亡其敬,而礼无以立。事乖其序,而礼无以行。必忠信为主,由中及外,不杂虗妄,约其身于规矩凖绳,使出入有门,立乎正位,巨细弗遗,经权有当,斯无适而非礼。则学礼贵乎能诚,审矣。
余虽不识克诚,其见与于彭君,余独不嘉之哉。观彭君之文,若游天府,而玉璧、球贝、刀鼖、弓矢,凡古今寳器、圗训,极天下瑰异之物,靡不在目,故乐书其后,聊以志余之喜也。
书李育之行巻后
至元己夘秋,真定李育之来为姑孰郡曹,奉二亲至自钱塘,年皆七十余,戴白㈠寿康,仆尝为堂下之拜。育之禄虽微,能以色养。出入公庭,刚介严正,人所惮服。辛巳秋,调宛陵江东。宪官嘉其孝廉,擢升宪史于湖北,自是不相见者累年。闻其继遭大故,骇然动情。今年夏秋之交遇于金陵,则疏绖毁瘠,若不胜忧者。谓曰:“父母之丧不当出,今吾不得已也。曩先人没,悉力营资归塟藁城,而母老居滠上,不获遂庐墓之愿,因南旋而省养。既又不幸失恃,号吁无可与谋,权厝浅土,将圗同封先茔,则空乏不能致逺。朋友通财,往以急告,吾所以为斯行也”。余听其言,不惟骇然而动情,遂将惨然而痛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