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、庠生符生治与诸生集请学。余以行迫,稍与论博文约礼之指,颜子所以造於圣人之道,盖知行并进,循循不亟焉,至矣尽矣。黄生力请余笔之为讲义,以与同志者共究焉。
  
  此一章书是颜子自言其先难后得之故,发圣学之蕴,最是切於学者用功处。夫先难者,难在於不得其学之道也;后得者,在於得其学以至圣人之道也。此章内三之字,及所仰所钻所瞻所忽,皆指天理而言。天理即是圣人之道,岂不以天理之在人心,本自中正,本自自然,不假丝毫人力揣摩思索想象得来,惟不亟不徐,以自然之功夫,合自然之本体,便自有得。颜子学至於是无上事,喟然而兴叹,盖觉寤后语也。何谓「仰之弥高,钻之弥坚」?谓以天理本体为高,用力而仰之,则非如物之高,其高无穷,不可仰而及焉;以天理本体为坚,用力而钻之,则非如物之坚,其坚无穷,不可钻而入焉。何谓「瞻之在前,忽然在后」?谓天理虽无穷尽,而亦有定体,用力而瞻焉,吾又过之而在其前,既不可见矣;至於进锐而退,怠以忽焉,吾又不及之而在其后,又不见矣。夫仰钻而瞻者,过於用力,失之助固不得;忽焉无所用心,则失之忘,亦不得。过与不及皆非入道之功也。何以「夫子循循然善诱人」?惟吾夫子大中至正之德,立无过不及之教,循循然善诱人。夫循循也者,循循也,不亟不徐之谓也。盖急之则为助、为过,故苦而不入;徐之则为忘、为不及,故甘而不精,皆非教之善、学之善也。是以昔也有仰钻瞻忽之劳,而至高坚前后之彷佛以无得焉。何谓「博我以文,约我以礼,欲罢不能。既竭吾才,如有所立卓尔」?谓得夫子循循不徐不亟之教以教之,以天理流行,粲然於事物典章之文而博之。博之者,博我也,凡所以讲论启发,开其所有而使之知者,无所不至焉。以天理浑全,秩然於吾心本体之礼而约之。约之者,约我也。凡所以收敛熏陶,养其所有而使之行者,无不至焉。所谓我者,我心我性,我之所有也,夫子但博之约之而已。何谓文?何谓礼?在事为文,在理为礼,其实一物也。博以精之,约以一之;博以知之,约以行之;即博即约,即知即行。即精即一,约博同功,知行并进,精一兼致。至於见之愈亲,为之愈力,欲罢不能之心与竭力无余之心合并为一,不疾不徐,望道而趋,然后见夫天之所以与我,我之所以得於天之理,若有卓尔而立,非复高坚前后之彷佛矣,何以虽欲从之而末由?或曰:岂非如二物,以此从彼之谓也乎?颜子如立卓尔,已亲见财宝,犹是见他财宝,未为有之於己,若是有之於己,则不必言从矣。曰:是则似矣,而未知此物是自家与生俱生,本来固有的宝藏,非是别人宝藏。惟是毫忽之间,一为私意所隔,便如二物。易称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,论语称颜子其心三月不违仁,则有时违之,而不善者一念之微盖有之矣。安得不动欲从末由之叹!盖天人之际,飞跃之机,叹己不得如圣人纯亦不已,本心纯是天理充塞,念虑纯是天理流行也。观於子贡曰得其门入者寡矣,与此章正相合。盖知行并进者,入道之功,循循不亟不徐者,深造之道也。颜子以上智之资,亲炙圣人之门,其始终之叹犹有如此者。而况生於千载之下,去圣已远,学已绝而教已忘,又无颜子之资,各以其性之所近者为学,自谓得其门而不悟,亦可伤可叹已乎!愚生也晚,质本愚鲁,而学又迟暮。幸得闻教於君子,於勿忘勿助之间,而若得其门以达中正之奥焉。愿与诸君共商之。但博约知行之功,循循之教,乃圣门至紧要处,舍此更无别门。今或以循循为先博而后约,而不知循循为中正之规;或以博约为今日知、明日行,行即是知,知即是行,而不知博约知行为不可离,又不可混。凡若此者,岂足以语入圣之门哉!夫悲莫悲於失门失路,伥伥然而莫知所之。诸君其深自猛省,无使失其中正之门,愈趋愈远,终其身而不自悟,徒为失路之人,为有识者所悲也。
  
  福山书堂讲章
  
    子曰:「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!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!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!」
  
  此一章书人多以论语开卷第一章,为浅近而忽之,殊不知作圣之事已具,为论语二十篇之大头脑处,童而习之,白首而不知,岂不可惜!所谓作圣之事已具者,始而成己,中而成物,终而成德。物我同体,上达天德,圣人之道备矣。学字解做觉字,从见为觉,从子为学,其实一也,属知,中庸学、问、思、辨之事是也。习字从羽从日,解如鸟数飞,属行,中庸笃行之事是也。程子云:「学者将以行之也。」最为明切。不具知行,不足以言圣学。本章之字及所学所说皆指天理而言。这天理混然在宇宙内,又浑然在性分内,无圣无愚,无古无今,都是这个充塞流行,人人具有,不须假借於人,人亦不能假借於我。何以言学、言习?盖虽人人具有,为气拘欲蔽,便似不见了,便似失了。殊不知本体自在,能知觉而存习之,则自如,有如宝为尘泥所没,日月为云雾所蔽,一旦云雾消尘泥去,日月宝光自见矣。故圣人之教,必使博学、审问、慎思、明辨以开其知,察见夫天理之真;又必使笃行以恒其所知,造次必於是,颠沛必於是